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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少年的嗓音嘶啞已極,儼然是一位久未開口的人,此一刻唐突地開了口,字字句句皆如磨砂一般,嚴絲合縫地碾磨在了聽者的心尖上。
溫廷安驀覺眼眶一陣暌違已久的濡熱,她徐緩地揚起了螓首,很輕很輕地吸了一下鼻翼,竭力不讓這一股濡濕滾落下來,稍微平復了一下心緒後,她深切握緊了他的手,重重地道:「四弟。」
她一直對溫廷猷存有愧怍之情,他落入今遭這種局面,責咎全在於自己身上,看著溫廷猷能夠真正恢復過來,她連日以來繃緊成弦的心神,此一刻,終於疏鬆緩和了過來,一直橫懸在心上的一塊重石,亦是穩穩妥妥地安置在了心壁之處。
眾人目睹此狀,心緒亦是難以平定,爭先恐後地圍攏上前,忙不迭地慰問溫廷猷的情狀。
溫廷猷仍舊是輕喚了一聲:「長兄……」
「我在。」溫廷安俯近身軀,握緊了他的手,俯身傾耳以聽。
溫廷猷意識醒轉的消息,儼似一折泄了火的紙,頃刻之間傳遍了整一座竹苑,屋中沉凝如霜的氛圍,一下子被一種揄揚輕鬆的氛圍,取而代之。
溫廷舜亦是動容,他牽握著溫廷安的一隻手,袖袂之下,通過指腹相扣這一動作,他能夠切身地感知到,她的雀躍,以及潛藏在體內的,那些風起雲湧的思緒。
溫善晉所帶來的藥物,是真的有效。
這廂,比及溫廷安俯近前去的時候,便是聽到溫廷猷吃勁地道——
「長兄……能不能,不要再給我畫大餅了……」
潛台詞就是,請她不要為了純粹地蘊藉他,而隨意扯淡了。
他作為當事人,赧然得都有些聽不下去。
但溫廷安是認真的,她是很正經、嚴謹地道出了這一番話,她深切地覺得溫廷猷的畫技是超乎同齡朋輩的,將他在這大半年以來的畫作,逐一集結起來的話,重新投入洛陽城的畫學院,這是全無問題的。
溫廷猷畫下了珠江水域、廣府地輿圖,以及諸多隸屬於廣府的人文風物,這本身就是一樁非常有意義的事體,它能夠成為世人了解南地的一座橋樑,一個窗口,進而打破了世人對南地的一種,地域上的偏見與傲慢。
這是溫廷安對溫廷猷所許下的承諾,她必會帶著他的畫作回京述職,當今的官家在看過了溫廷猷的畫作之後,未嘗不是沒有可能召溫廷猷回京。
並且,空缺下來的兩萬斤糧米,亦是有了溫善晉的襄助,才得以順利地籌措並運送下來。
這亦是能夠將功抵過的。
不過,現在說這些,還是有些為時過早,溫廷安目下主要聚焦的,便是溫廷猷醒轉這一樁事體。
她現在覺得,他能夠醒轉歸來,不再受花籽粉的干擾與荼毒,便是她心中最大的確幸了。
一片朦朧溫熱的燭火之中,溫廷安便是很輕很輕的,拍了拍溫廷猷的肩膊,溫聲地說道:「我可沒有給你畫餅,我說得可是真真切切地大實話。」
她指著懸掛在他內屋之中的一沓畫軸,「這些畫,我會遣人拾掇一部分,回京述職時,便會呈交給官家,這一切,官家自然會定奪的。」
少女的話辭擲地有聲,溫柔而堅定,柔韌而沉定,天然有一種說服人心的力量,這溫廷猷聽罷,眸眶不其然地蒙掩上一團霧漉漉的霧氣,瞳仁亦是熬紅了去,他深呼吸了一口涼氣,極力意欲將淚意按捺回去,但無濟於事,適得其反,他的淚意愈發洶湧。
溫廷猷哽咽了一下,道:「是我拖累了長兄,對不起……」
溫廷安蹙眉道:「應當是我來道歉才是,若不是我,四弟絕不會遭致如此險境。」
第194章
溫廷猷的意識終於恢復, 在接下來的幾日之中,能夠像個尋常人一樣生活,衣食住行如舊, 溫廷安亦是循照溫善晉此前的囑告, 連續兩日, 在指定好的時辰內,給他服用藥丸。溫廷猷的身體,肉眼可見地,確乎恢復得愈來愈好, 這對於溫家而言,無異於是一樁振奮人心的事體。
三日後,劉大夫又給溫廷猷出了一回診。這一回, 溫廷猷身體全無大恙, 但就是,罌.粟在他體內, 不可避免地會留下一些後遺症,虛弱便是其中之一, 說到底,溫廷猷的身子骨仍舊是很孱弱的,亟需好一段時日的修身養息,還不宜多走動。
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日, 不外乎如是。
其實, 溫廷猷心中愧意,是很深的,他知曉, 因為自己被阿夕強迫吸食了不少花籽粉,導致意識遺失在了潛意識的深處, 長兄為療愈他的疾灶,四處尋醫問藥,舟車勞頓,顛沛流離,甚至是,承受了很多不當有的謗議和責咎。
明明是他牽累了長兄,但長兄依舊說,這是她自己的錯。
這令溫廷猷心中愧怍更甚,輾轉在眼瞼之下的濕漉淚漬,不住地在眸眶之中打著轉兒,溫廷涼見狀,一巴掌不輕不重地招呼在了溫廷猷的後頸處,佯慍道:「堂堂七尺男兒,在長兄面前哭哭啼啼,這成何體統?!」
溫廷猷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,把面容深深抵在膝面上,原是鎮定的嗓音,此刻掀起了顯著的波瀾:「長兄原本要北上賑災,長安城內還有很多的案子要推鞫勘查,因我一個人,不得不延宕至此,一想到自己牽累了長兄……一想到此處,我便是難過,想要為長兄做些什麼,但念及自己身體孱弱,又是什麼忙都幫不上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