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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說起服毒一事,溫廷安陡地想起了什麼來,轉眸凝向了溫廷舜:「剛入九齋的那一會兒,阮淵陵阮掌舍,是不是為了考驗你的忠誠,給你服過九腸愁此一毒?」
這一樁事體,已經過去很久了,溫廷舜沒料到溫廷安居然還記得,但他沒有否認,淡笑一聲,左手拇指細微地摩挲了一番右手食指,凝聲道:「假令我沒有猜錯的話,我所服用的毒藥,便是由你父親冶煉出來的。」
溫善晉適時接話道:「自信點,你所服用的毒藥,便是我研製出來的。」
溫善晉道:「我很好奇一樁事體,那個時候你到底有沒有真正服用毒藥?還是服用過後,再服下你母親為你準備的解藥?」
溫廷舜點了點首:「我是假咽。——當時解藥數量極其稀少,我自然能少用便是少用。」
顯然可見地,這個回答在溫善晉的意料之中,他笑道:「不愧是你。」
溫廷安面露納罕之色,對溫廷舜道:「那你身上的解藥,還剩下多少?」
溫廷舜道:「在鎮守漠北以前,便已經用去了四粒,鎮遠將軍蘇清秋腹背受敵,用了一次,後來,甫桑與郁清執行任務的過程當中,亦是各用了一次,解藥適時用盡了。」
溫廷舜道:「要是還有解藥的話,我勢必會將其拿給四弟。」
這倒是沒有什麼好自責的。
溫廷安她捻起小瓷瓶當中的藥丸:「可與父親所給的藥丸,有什麼不同之處?」
溫廷舜道:「大晉製藥的方子,偏近於西域,但不知父親所遞呈的這一瓶小藥瓶,它的研製之道,又是遵稟什麼樣的方子。」
溫善晉略微揚起了一側的眉,道:「這倒是很巧了,太子給我冶煉解藥的方子,亦是稟承自西域。」
原來兩個朝代的萬能解藥,皆是來自同一個祖先。
溫廷安想起,此前劉大夫說,能讓溫廷猷恢復神識的唯一辦法,只有不斷地喚醒他。
但溫家人都已經嘗試過各種各樣的喚醒辦法了,一日十二個時辰,晝夜輪值,但溫廷猷仍舊不響,毫無回應。
溫廷安萬念俱灰之時,竟然是迎來了柳暗花明。
第192章
謁別了溫善晉, 溫廷安與溫廷舜兩人,帶著籌措好的兩萬斤糧米,以及能夠解救溫廷猷的病疾的解藥, 一舉踅回廣州府。
大理寺的周廉、呂祖遷和楊淳, 官衙的豐忠全、楊佑, 悉數皆是在珠江北岸的坡堤上迎候,加上此前籌集好的一萬斤糧米,稱量三萬斤的糧米,歷經專業的糧吏逐一量算過後, 行將啟程,運送至北地。
在此之前,還有一樁非常重要的事體要去做, 那便是用溫善晉所呈獻出來的藥物, 去解救溫廷猷。
溫廷安等這一刻很久很久了。
她的心中,一直窩藏著一種極深的負罪感, 若不是她牽累了溫廷猷,當城門失火的時候, 溫廷猷亦是……勢必不會深受此間牽連。溫廷安從不會遺忘雨夜之中所生發的種種,她眼睜睜地看著族弟被迫灌食不少花籽粉,神識逐漸變得迷失與游離,眼神渙散, 目色毫無聚焦之處, 任憑她如何極力呼喚他,他皆是不曾真正回應過。
甚或是瀕臨困境與險境之時,溫廷猷亦是不曾掙扎一分一毫。
這就意味著溫廷猷的自我, 是不存在了的,這遂如折了線的紙鳶, 遺失在了潛意識的雲霄與深淵之中,再是難覓其蹤。
這般的情狀,這教溫廷安心碎欲裂,她從未感受到刻骨的心痛,見著至親的族弟,變作了這番面目,百呼不應,身若一紙木偶,沒有『自我』的存在,並且,溫廷猷淪落為了這般模樣,全是她一手所致。
假令她沒有這般急切地要去查案,看到郝容的酒瓢出現在夕食庵的那一刻,她若是遲一些,或是等翌日去查案,那麼,那個夜晚,她會一直陪伴在溫廷猷左右,絕對不會給予阿夕任何可乘之機,如此,溫廷猷亦是絕對不會遇害受脅。
……一切都怪她。
似是洞悉出了溫廷安的自咎之意,在兩人衣袂交錯合疊的間隙,溫廷舜的手從掩藏好的雲袖之中,悠緩地伸出來,修直、勻長且溫熱的指根,在此一刻牽握住了她的手掌,用溫實而沉篤的話音,蘊藉道:「有了解藥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這樣的話,聽在溫廷安的耳屏當中,無異於是植入了一根定海神針,原是波瀾綿延、動盪不安的淼淼心河,此一刻趨於水平如鏡鑒。
溫廷舜這般說,就相當於是——『別怕,我在。』
兩人是一個共同體,是能夠一起攻克時艱的,不論溫廷猷能否真正好起來,他一直都在。
溫廷安捋平自己的呼吸,抵了廣州府,舍筏登岸,速速回至溫家所在的幽僻竹苑。
這時候已然是晌午的光景了,東方一隅的穹空已然是放晴的了,一掬纖薄而勻膩的淡金日色,投照在綠煙搖竿的竹林小屋之中,仿佛是髹染上了一層詩意的繡金圍簾,風吹過,這圍簾便生出了諸多的繁複褶隙,竹林小屋便是靜置在了這一層圍簾的多重掩映之下,儼若一隻褪色發舊的老匣子。
廊檐下懸掛著一堆鳥籠,唧唧喳喳平平仄仄個不停,大有一副不鳴不休的氣勢。聽溫廷涼說,此些鳥,皆是老太爺子,從花鳥市場淘來的文鳥與武鳥,原先是沒有的,但老太爺子是不想讓溫廷猷的院子太過於安謐與緘沉,他就揀選了一堆喜慶的鳥兒,懸掛於溫廷猷的院子廊椽之上,此起彼伏的鳥叫聲,構成了一支溫柔的背景序曲,嘈嘈切切,還很雅韻,這委實是深入人心,教人原本低沉至極的心緒,一時也變得極其疏朗與開闊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