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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青松的反應、溫家人的反應,竟是皆被溫善晉推揣了個八.九不離十。
「僅不過,我很好奇,廷舜是如何被發現身份的?」溫善晉話鋒一轉,好整以暇地轉眸,望向了靜佇在一旁的青年。
這也勿怪溫善晉會好奇。
畢竟,假若臥薪嘗膽的能力,亦是能夠排資論位,溫廷舜絕對是連中三元的水準,他可以在崇國公府蟄伏這般久,不教溫青松、長貴以及溫善豫、溫善魯他們起疑,這意味著他擅於潛伏、隱藏。
是以,溫善晉無論如何都無法預想,溫廷舜竟是會被溫家人發現了身份。
這有些教他頗感匪夷所思。
在他的認知當中,除非溫廷舜刻意展露出一絲蛛絲馬跡,教人覺察,否則的話,他絕不可能教人覺察出一絲一毫的端倪。
正思忖之間,只聽青年淡聲回稟道:「不實相瞞,我同溫家人坦誠了,說我本姓謝,單字諱璽,是大晉亡朝的遺孤。」
青年的嗓音,儼若沉金冷玉,在陋室內震盪出了不少氣流與痕跡。
他的話辭,又儼若深山古剎當中的一陣暮鼓之聲,空曠而雅煉,寧謐而沉篤,字句之間,帶著豁朗灑脫的少年意氣,以及一腔罕見的偏執孤勇。
這是在以前的他身上很罕見的事。
至少,在溫善晉看來,以他對溫廷舜的認知,主動坦誠身份,這一樁事體,委實是太過於魯莽和衝動,並沒有一如既往的理智。
溫廷舜言罄的時候,下意識攥握緊了溫廷舜的手,兩人的手指,在昏晦黯淡的光影之中,指縫抵緊,偎牽相扣。這廂,晌晴的日色從圍龍屋的漆色檐角,背後偏略地斜射過來,光影在兩人相牽的手上,輕盈地躍動彈跳了一下,繼而髹染上一層極淡的鎏色金箔,光影剝離了兩人的實質上,僅是餘下了一片流暢、寫實而輕盈的輪廓。
睹至此狀,溫善晉一切俱是看明白了,他在心中確證了某些事情。
他執起茶盞,寥寥然地淺酌下一口清茗,緩了好一會兒,眸心聚攏了起來,細細地凝視溫廷舜,淡聲問道:「你坦誠身份,怕是想要光明磊落地同安姐兒在一起,是也不是?」
溫廷舜不避不讓地直視回去,算是應承此事:「我曉得此事,在您看來確乎是有些魯莽了,亦是未提前同您說,今次貿然叨擾,您心中也可能有些計較,這是我的失職之處,下次來謁,必會提前差人去信予您。」
「但今下的話——」溫廷舜話語機鋒一轉,「暌違大半年,我見著了她,心中不由生出急灼之意,意欲得到溫家人的認可與接納,我亦是,更不想教她受了委屈。」
這個『她』,不曾指名道姓,但溫善晉用手指想都想得出來,肯定是指溫廷安。
溫善晉淺啜了半盞茶,又給他們和自己續上了茶水,他指腹輕輕叩擊在茶案上,偏眸看向了溫廷安,道:「安姐兒,溫老太爺應當是沒有同意他罷?」
一語成讖了屬於是。
溫善晉果真是料事如神。
溫廷安點了點首,指腹在鬢角下的眉心揉了揉,道:「溫老太爺確乎沒有答應他,但也沒有峻拒,最後是吩咐我們,著手徹查好手頭上的案子——」
「尤其是嶺南借糧一案,畢竟北地正鬧饑荒之災,情勢迫在眉睫,幾近於刻不容緩,我們當務之急,是需要籌集空缺下來的兩萬斤糧米。」
「廷舜確乎是急了些,一切都可以慢慢來。」溫善晉笑了笑,繼而聽到籌集兩萬斤米糧一事,笑色漸從面上隱失,取而代之地是一片凝滯之色,「籌集空缺兩萬斤糧米,這是怎的回事?」
溫善晉道:「據我聽聞,廣州府不是早就同十三糧行打好了交道,籌集好了三萬斤糧米麼?怎的如今又有空缺了?」
溫善晉忖了忖,道:「這委實不應當,有一座名曰夕食的師姑廳,它經營了一座米倉,收的是黃埔米,量產龐碩,廣州府收了它這麼多米,如何還會有空缺?」
關於夕食庵的黃埔米為何不能用,這可就說來話長了。
說到底,鵝塘縣距離廣州府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的,這其中無可避免會造成信息差異。昨夜在鵝塘縣山陰處的海上,所生發的諸般事況,尚未傳至村壤村墟之中,是以,溫善晉不知曉黃埔米是由罌.粟所種植出來,很是尋常,甚至廣府的百姓也基本是不知曉的,僅有廣府公衙、禎州知州和鵝塘知縣曉得這些事。
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情狀緊迫,溫廷安只能選擇長話短說,揀些關鍵的話來闡釋事況的來龍去脈,諸如罌.粟的廣泛種植,給食客所帶來傷害,等等,原本籌集好的兩萬斤糧米,因為這一檔子事兒,一下子就不能用了。
「之前我聽四弟說,父親在鵝塘縣蒔植貢米,遂是想來尋父親探一探情狀,」溫廷安實誠地道。
溫善晉瞭然,手指倏然撣了一下溫廷安的額庭,溫廷安隱微地吃了一記疼,不解地回望過去,溫善晉道:「這般緊急的事兒,為何目下才同為父說?昨夜的時候,你們到了山陰的時候,就該來找我。」
溫廷舜為溫廷安很輕很輕地揉了揉額心,悉心解釋道:「是這樣,昨夜的情狀彌足緊急,夕食庵的師傅面臨生產一事,亟需照拂,加之船隻上突生劫數,縱起了一場綿延的大火,引發了諸多棘手的事況,大理寺和宣武軍需要著手整飭這些事況,因於此,適才延宕許久,萬請見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