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5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其實,這也是在溫廷安的意料之中。
以她對父親的了解,父親秉性儒雅恭良,一行一止皆是高曠大氣,待人接物的時候,皆有一己的尺度與分寸,也容易與旁人打成一片。
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想是這位村人誤會了形勢,溫廷安忙不迭地悉心解釋道:「老伯您誤會了,溫爺沒犯甚麼事兒,我們此番前來尋他是為了籌措米糧一事。」
第187章
在溫廷安循循善誘的耐心解釋之下, 這位村人一聽,適才真正了悟此間內情。這也勿怪村人存有惕凜之心,畢竟, 這一座鵝塘村落, 已然許久沒有外人造謁了, 今次不光是有人造謁,竟是還是從大理寺前來的官差,這如何能不教人驚詫呢?
好在溫廷安闡明了真實來意,村人逐漸疏鬆了一口氣, 仔細端詳了他們數眼,確證了他們不含惡意後,遂是驅前為之引路。
阡陌之上, 辟鑿有一條屈折的、儼如羊腸一般的、由黃石鋪就的窄道, 夾道兩側,俱是泛散著一線天青細光的潺湲流溪, 在往外的地方,細流附近便是鱗次櫛比的水田, 因是離海較近,縱觀那水田之中,除了彌散著陣陣成熟的稻香,泛散著諸多柔和的、具象的、鹹濕的鹽鹼氣息, 行及之處, 皆能聽取蛙聲一片。
今晝濃陰,天時並不鬱熱,但穿過阡陌, 折入村墟,進入一片此起彼伏的農莊與粉牆平瓦之中, 溫廷安身上已然滲出一絲黏膩薄汗,走了不少路,她感到有些熱了,正欲用拭汗,適時有一隻骨腕分明的手,徐緩地伸揚過來,執起一塊襟帕,很輕很輕地替她揩掉額庭上細密的汗珠,動作委實熨帖又細緻。
青年的指腹溫涼如霜,平素的時候,雖教人覺得極是颼冷,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他淡涼的溫度,正好能夠很好地消解掉她面容上一陣略顯滾熱的燙意。
這廂,只聽溫廷舜道:「老伯不若同我們講講溫爺罷。」
前頭引路的村人娓娓道來,操著極其地道的客家白:
「說到溫爺,他的來頭老大了,好像跟你們一樣,都是從大世界裡來的,但他的人是真好啊,精諳藥理岐黃之術,常為村中的黃髮垂髫看病,療效顯著,且外,他從不收診金,又是一個脾性極好、頗有耐心的人,諸多病患皆是熱衷於尋他聊天,家長里短,不論什麼,皆是願意同他聊。」
溫廷安與溫廷舜相視一眼,繼而是心照不宣地笑起來。
與人為善,上下兼容,懸壺濟世,這就是溫善晉亘久的本色。在他沒有流放至嶺南,崇國公府還沒被抄封的時刻,溫善晉便是在府邸偏院之中安設了一座藥坊,藥坊之中常年藥香縈繞,溫善晉起先是為太子冶煉了不少毒物,諸如九腸愁,諸如斷腸散,等等。
針對這些毒物,他亦是能冶煉出解藥。
聽到村人說,溫善晉做起了郎中的營生,這教溫廷安委實有些意外。
溫廷猷不是說,溫善晉是在鵝塘縣種田麼?
似是洞察出了溫廷安的疑竇,村人凝聲道:「溫爺之所以能夠被遠近百姓尊一聲『爺』,並不是因為他那一身妙手回春的本領,而是他能夠種大稻。」
原來是這樣。
村人道:「甭看種大稻無甚什麼稀奇古怪的,其實它的功用大著呢,就拿前一陣子的蝗災來講,其他縣僅是種植尋常普通的貢米,米糧不夠,但咱們鵝塘縣就不一樣了,溫爺讓咱們種植了一堆大稻下去,新收的貢米,是平時收成的三倍,稻米的軀殼硬實厚朗,蝗蟲亦是不易侵襲,最後,禎州府攏共六個縣,都得依靠鵝塘縣所蒔植的大稻來賑濟。總體而言,這一切的功勞,俱是隸屬於溫爺,若是沒有溫爺,咱們鵝塘村,可就差點捱不過去了。」
村人談起溫善晉,是一副尊崇而瞻仰的神態,遵仰之色,溢於言表。
溫廷安瞭然,心中更是詫異,道:「自種的大稻?」
大稻的產量,居然還是尋常水稻的三倍?
這可真是不可思議。
在前世,溫廷安其實早已見識過了多產的水稻,諸如雜交水稻,它解決了很大的糧食危機問題,但她委實沒有想過,在這一世,亦是能夠見到多產的水稻。
說話之間,溫廷安與溫廷舜攜手穿過阡陌小道,遙聞扶疏樹影背後的陣陣犬吠,纖薄隱晦的日色覆照在她的身上,亦是投落在她的勻薄眼瞼上,一片恍惚朦朧的視線之中,日色昏昏沉沉的,儼似有萬千光塵,聚攏成了一道柔順的瀑流,紛紛揚揚地灑照入眼瞳,她眼前漫過一片赤金色的光流,繼而定了定神。
定過了神後,她逐漸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致,是一座近似於四合院的方形圍龍屋,漆瓦白牆,檐瓦盛淤了一束蒼青的流光,樹影鬱鬱蔥蔥,檐下懸掛著醃好的臘肉與玉米,近前還有一處廣大的曬穀場,上面是勻密如海的稻穀,一道峻挺的男子人影,手執釘耙,正在翻曬稻穀。
釘耙產動稻穀時,發出了一陣嘈嘈切切的聲響,繼而空氣之中撞入一陣霧漉濡濕的稻香,溫廷安縱目觀望而去時,平齊錯落的檐角,上邊頂著參差而又搖搖欲墜的天際線,天際線的遠處是此起彼伏的圍龍屋,不少操著客家白的百姓,往來其間,怡然自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