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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如何應對動盪不安的民聲,此則豐忠全與楊佑該去應對的事情。
溫廷安則有另外一重顧慮。
「目下迫在眉睫的事,是如何在短時間之內,籌措好?」
一聽籌措米糧之事,眾人皆是感到顯著的腦殼疼。
初來廣府之時,米糧其實是已經籌措完備了的,攏共三萬斤,夕食庵身為十三糧行當中的一大巨頭,貢獻了整整兩萬斤黃埔米,但問題是,現在大理寺去穀倉驗察這些米糧的質量,發現都有不輕的問題,因為它們是用泥壤與罌.粟,偕同種植出來的,食了的話,必會對人的身體有害,大理寺自是絕對不允許讓這些出現了問題的糧食,移送至北地賑濟荒災的。
問題亦是棘手在這里,廣府就這般大,嶺南就這般大,她能去何處籌集這般多的糧食?
這時候,公廨外傳了一陣叩門聲,溫廷安回過神,發現是溫廷舜。
溫廷舜所率領的宣武軍,此番南下,職責在於護送三萬斤糧米,送赴至北地賑災,但眼下這節骨眼兒上,竟是出了這一個岔子,宣武軍一絲不得不延宕在此地。
溫廷安對溫廷舜其實有一絲愧怍之情在的,假若她早些發現黃埔米有問題的話,那麼,也能趁早防微杜漸,防患於未然。
似是真正洞察了她的心之所思,溫廷舜意欲抻手去摸她的螓首,但意識到場合不太對勁,因於此,他只能隱抑地克制住自己的心念,溫聲道:「別著急,這些問題,我們一起解決。」
少年的嗓音,低磁,醇厚,沙啞的質感之中裹藏著一絲穩定與淡沉,天然有安撫鎮定人心的力量,字句聲辭,聽在溫廷安的耳屏之中,少年的聲音,無自覺地磨平了她心尖上毛躁的邊角,原是起了風瀾的心湖,亦是恢復得心如止水。
有溫廷舜在身邊,似乎再大的困難,似乎都能夠迎刃而解。
溫廷舜忖了一忖,道:「其實,這空缺的兩萬斤米糧,我們可以尋禎州府鵝塘縣去借。」
溫廷安聞言,略略揚起了一側的眉心,納罕道:「禎州府鵝塘縣?」
不經意之間,一道心念,儼似飛鴻掠過湖心,掀起了一圈一圈的弧狀漣漪,溫廷安適時想起一樁,被自己遺忘在了腦後的事體——
夕食庵的死對頭,周家磅新收的貢米,便是產自鵝塘縣,她的父親,溫善晉不就在鵝塘縣種田麼?
這些事,還是溫廷涼告知予她的。
雖然夕食庵所出品的黃埔米不能用了,但在放眼整個嶺南的糧食生產體系,鵝塘縣所出品的貢米,米質鮮嫩柔潤,現碾現賣,生產量也不小。
溫廷安想起前幾日,豐忠全在夕食庵設宴,以招待大理寺官差的時候,特地給他們逐一嘗了,夕食庵的黃埔米,以及周家磅的貢米。
平心而論,周家磅貢米的滋味,是特別不錯的,並且,在嶺南所有米行商號當中,頗有口碑與聲譽,排位僅次於夕食庵出產的黃埔米。
貢米正是產自鵝塘縣,鵝塘縣正好是溫善晉所流放的地方。
這兩萬斤米,指不定真的可以從鵝塘縣去借。
溫廷安說做就做,當下便是對溫廷安道:「那我們便是去一趟鵝塘縣罷。」
來廣州府好一段時日了,她從未見過父親,這真的有些說不過去。
是以,此番鵝塘借米之行,溫廷安多少是存了一些私心的。
溫廷舜看破不說破,溫沉地道:「好,我這便吩咐甫桑去備船。」
呂祖遷與楊淳本來也想跟著去,但被周廉阻攔了下來:「官府還有一大堆公牘沒看,阿夕與阿繭的屍體驗狀也未寫,我們留下來做事。」
楊、呂二人頗感莫名其妙,周寺丞平素可是溫少卿的忠實擁躉,她去何處,他一般都會去何處。
怎的今日性情大變?
第185章
溫廷安已經不是第一次去鵝塘縣, 但上一次去,也就是在昨午,是去捉逮阿繭與望鶴, 當時事態彌足緊迫, 她和同僚將人逮著以後, 在鵝塘縣沒有多待片刻,便是遽地踅回了廣府,該審的審,該查的查, 該抄的抄,諸般卒務雜糅於一處,忙得腳不沾地, 也沒時間去理會其他。
在目下的光景當中, 溫廷安坐於重新駛往鵝塘縣的輕舟上,她思緒靜緩了片晌, 適才想起,自己昨晌去勘案時, 忘記去探望父親溫善晉了,畢竟,溫善晉就在鵝塘縣司職農事,雖然說他具體在何處, 她並不清楚, 但只消去細問一番鵝塘知縣,她很快就能獲悉答案。
正思忖之間,面頰便是傳了一陣冽涼的、如冰瓷一般的柔膩觸感, 這種觸感教溫廷安迅疾回過神來,目色朝著近前望去, 發現是溫廷舜手掬一碗冰鎮荔枝,丹質白瓤的荔枝,被剝去凹凸不平的表皮,露出了儼似天青瓷一般的晶瑩果肉,它們悉數被放置在碗中央,雪胎陶泥質地的瓷碗,其邊緣俱是均勻地平鋪著一層薄冰,涼冽之氣濃重,像是結於虛空之中的綾紋霜花。
溫廷安不覺好笑,指著少年掌心深處的瓷碗:「方才,你就是用這一隻盛冰的碗,來冰我的臉的?」
她沒有等來溫廷舜的回答,對方捻起一枚剝好的荔枝,遞至她的嘴唇前,薄唇噙起了一絲極淺的笑弧,他道:「張嘴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