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9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周廉、楊淳與呂祖遷,三人望著不斷在枕褥上痙攣顫抖的望鶴,橘黃色的火光,照徹著她死白的面容,她在枕褥抓出了一道一道深深的褶痕,因是過於用勁,甚或是,她的指甲上皆是摳出了腥紅的血漬,阿夕握著她的手,自己的腕骨上,亦是被望鶴的指甲,摳出了數道指甲痕跡。
但阿夕感覺不到疼楚,她拂袖抻腕,替望鶴拭去了額庭上的冷汗,再度望著溫廷安,話辭之中潛藏著一種無厘的慍怒和擔憂:「溫少卿,你倒是說句話啊!」
溫廷安並未回答阿夕的疑惑,而是望向楊淳道:「楊兄,勞煩先去尋覓剪子、熱布條過來。」
「呂兄,速打一盆溫度適中的熱水過來。」
「周廉,取一張乾淨溫燥的床褥,爾後為望鶴師傅蓋上。」
三人聞言,先是面面相覷,繼而四散開去,各自依令行事,少時疾踅而歸,溫廷安接過了周廉遞呈而至的被褥,乾脆利落地鋪蓋於望鶴身上。
為望鶴罩上被褥之時,溫廷安輕握住瞭望鶴的胳膊,溫聲道:「望鶴師傅,深吸一口氣,用您悉身的氣力,推,用力推腹部——」
望鶴疼得意識懸成了一根細弦,纖窄的背部深深地弓起來,儼若落難的母獸,她卯足了勁道,手扶住了腹部,使勁去推。
整座船室的人,陡地陷入一種僵硬的死寂之中,心神俱是牽繫於望鶴的肚腹之上。
阿夕庶幾是斂聲屏息,怔怔地望著這一切,奈何,望鶴推拒了好幾下,卻是推不動,因為力道過大,腹中的疼楚感是益發劇烈。
整個人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,毫無盎然生機。
憑望鶴一己之力,根本生不出來。
阿夕心急如焚,五內摧傷:「目下可該如何是好?」
溫廷安道:「我去看看望鶴師傅是否有初露的跡象。」
第178章
初露, 乃係指女子的身體是否有出血、嬰兒是否露出顱頂的跡象,此情此景之中,假令真的有初露的跡象, 那就表明望鶴真的有臨盆的徵象, 那麼, 情狀就會變得較為棘手一些,也會加重接生胎兒的難度。
初露這一詞,還是溫廷安在崔元昭的諫文之中看到的,否則, 她亦是不太可能會知曉這樣的詞,也更不可能會在此情此景之下,說要去查探望鶴的初露。
溫廷安捋起了袖裾, 戴上一雙嶄新的魚鰾護套, 勁步行至望鶴的腿部位置,深呼吸了一口氣, 揭開了掩蓋在她身上的苧麻被褥,往俯身探看。
溫廷安查探初露的時候, 其他人一併都沒有閒著,呂祖遷急切地打了一銅盆溫熱的水來,拖曳來一隻杌凳,將銅盆擱放在上邊;楊淳亦是尋來了蘸熱的布條和一柄剪子, 焦灼地行進前來。
呂祖遷與楊佑則是去關闔上, 官船上所有的舷窗與門戶,防止風雨被掀掛入內。
「船室仍舊是太暗了,勞煩多去掌些燈來。」溫廷安從床褥之下探出腦袋, 一片又闌珊又顛簸的光影之中,「否則的話, 我看不清望鶴師傅是否有初露的跡象。」
禎州知州與鵝塘知縣,聞言,俱是急匆匆地去覓尋燈燭和燈盞,覓尋到了更多的燭燈後,二人紛紛將這些燈火擺置在床榻周遭。
燈燭剛要逐一點燃,這時候,船外的穹空之中,倏然響起了一道驚雷,雷聲還是接連響起,其所掠起的陣陣凜風,瘋狂地撞擊在舷窗之上,奏起了巨大的聲響,風從窗板的罅隙之中,激涌而至,伴隨著『簌簌』地一聲輕響,原是燃好的一圍燭燈,頃刻之間,復又兀自熄滅了去。
原是湛亮堂皇的室內,一霎地,變得一副燈火闌珊的情狀。
暴雨激昂地怒砸舢板與船身,整一座官船都變得顛簸無比,佇立在船內的所有人,都能劇烈地感受這一巨大的震動與驚顫。
所有人在昏晦的光影之中摩挲著彼此的位置,似乎是一群有些懵然的飛蛾,一時缺乏了主心骨。
尤其是禎州知州與鵝塘知縣,兩人都有些一籌莫展,這廂,不遠的地方傳了一陣清冽的少年嗓音:「我來罷。」
一道火光應時地燃起來,照亮了床榻前一小片的區域,這一簇爝火,儼若一隻強而有力的手,一舉撬開濃重而晦澀的光影,仿佛是墜入深淵而搖搖欲墜的人間世,重新被一隻強而有勁的手,托舉起來。
讓人可以窺見光明,並予人以振奮人心的力量。
溫廷舜一晌吩咐甫桑與郁清去掌舵,先將官船停擺至靠岸的位置,一晌利落地摸出一柄火摺子,沉篤且穩妥地將熄滅的一眾燈燭,逐一點燃。
一株續一株的燭火,燃燒成了一片光熱的汪洋,很快照亮了這個偌大的船室。
船室太暗的問題,終於算是勉強解決了,溫廷舜凝向溫廷安,朝她點了點首,溫廷安心中快慰,忙用口型道了一聲謝謝,接著,復又輕微地掀起床褥來,探近身軀,查探初露的情狀。
阿夕牢牢握緊了胞妹的手腕,隨著時間的消逝,她感覺望鶴的手,變得越來越涼。
阿夕憂心忡忡,心急如焚,死死咬緊嘴唇,庶幾快咬破皮去,復又望向了溫廷安,「少卿——」
話未畢,溫廷安已然放下床褥,面容有些凝重:「望鶴師傅沒有初露的跡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