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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阿繭不僅對廣府珠江水系輕車熟路,並且對毗鄰廣府的諸多州府之水系,熟稔無比,其中,就囊括了禎州的東、西兩條枝江。
溫廷舜眸底浮起了一道晦暗之色,確是,阿繭走禎州東枝江的水路,江應當是不止一次,他對鵝塘縣鎮的水系應當是極為熟悉的,否則的話,他不可能會一次性,載著望鶴跑這般遠。
溫廷舜短瞬的靜默,落入阿繭的眼眸之中,就成了考慮他所說的話的意思了,以為是有了斡旋的機會,還想要再說些什麼。
卻不想——
溫廷舜信手在阿繭的後頸處,落下了一個極是伶俐的手刀,伴隨著『啪』的一聲輕響,阿繭瞳孔皺縮成一個點,繼而眸心變得極是渙散,頃刻之間,整個人失去重心的倚撐,身軀跌墜在了舢板上。
溫廷舜吩咐甫桑,將此人綁縛上,押上官船。
甫桑領命稱是,繼而速速將阿繭的身軀抬了起來,押送至官船上邊。
一片淒淒瀝瀝的暴雨聲中,甲板上累積不少雨水,潮濕荼蘼的雨霧,浸濕了溫廷舜的袍甲,他一晌駐守於船簾背後,一晌朝著不斷迫近的官船望了一眼,繼而問郁清道:「望鶴目下的情狀具體如何?」
大抵郁清也是頭一回接觸孕婦,這不比沙場上操刀弄戈的要生疏與複雜麼,他應付得其實也算不上得心應手,眉心亦是深凝,「卑職方才為望鶴師傅拭脈,她的脈象枯虛紊亂,肝氣不支,內氣虛寒已極,尤其是她的心律,時沉時浮,怕是即將臨盆所致,若是沒有將胎兒順利生產的話,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……」
怒雨儼若九天之上直直垂落的湍流,以怒號之姿,砸入了廣袤無垠的海水之中,東隅的穹空之中,適時垂落數道游蛇般的殷亮驚雷,劈落下海面之時,將空濛混沌的大地,劈裂成了兩半,昏暗污濁的天色,一霎地被雷雨照亮了開來。
比及官船與烏篷船相抵於一處時,溫廷安率先帶著周、呂和楊三人,縱掠至烏篷之上。
烏篷船的骨架較為微小,本身能夠承載的重量是極其有限的,當溫廷安等四人,縱墜入船身的甲板上時,烏篷船原是吃水較淺,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吃水很深。
溫廷安跳入這一艘船當中,船身劇烈地顛簸了一下,緊接著,船頭處開始朝下一寸一寸地沉墜下去!
溫廷安太陽穴突突脹跳:「這烏篷船行將要沉了,我們必須將望鶴師傅轉移至官船上!」
溫廷舜聞言,情勢火燒眉睫,已經不容許任何一人有多餘的遲滯,甚至是一絲思索了,當下,他勁步朝著船室踱去,一舉搴開門帘,將正在痛吟的望鶴,嚴嚴實實地打橫攬抱起來,接著,略施輕功,朝著官船疾縱而去。
溫廷安跟隨在他身邊,怕望鶴感染了風寒,忙扯來一張船簾,視作供暖之用,結結實實地掩蓋在瞭望鶴的身軀上。
情狀委實不容樂觀。
回至官船的時候,眾人衣衫皆濕,溫廷舜將望鶴放置在了官船之上的船室之中,溫廷安點燃了四處的燈火,原是昏晦的光景,一霎地亮如白晝,周廉他們忙從地下船室當中搬來火盆,投放一些炭石進去,伴隨著『嗶剝——嗶剝——』的聲響,原是濕涼的空氣,一下子撞入了和煦暖和的火光。
也是在這一刻,阿夕真正看清楚瞭望鶴那一張蒼白如紙的面容,濡濕的汗漬,布滿了光潔的額庭,打濕了髮絲,繼而,這些汗漬匯成了涓涓細流,朝著面龐與鬢角的位置流淌而去,蘸濕了枕褥與簟席。
阿夕攥握住瞭望鶴的手,胞妹纖細濕寒的手,與她的呼吸一樣支離破碎,阿夕整顆心皆是在奮力地揪緊起來,心疼欲裂,看著望鶴受著這般疼楚,她恨不得替她去疼。
一種蒼白匱乏的無力感,在這一瞬狠狠地攫住了阿夕,她除了握緊望鶴的手,除此之外,任何事都做不了,她驀然感受到一種孱弱的無能。
阿夕也毫無接生嬰孩的經驗,面著這等突發情狀,亦是顯得手忙腳亂,一籌莫展。
望鶴被胎動折磨得庶幾要痛不欲生,她一手捂著高高隆起的腹部,一手攥緊了阿夕的骨腕,兩人十指緊偎地相扣在一起。
通過這個牽握的動作,阿夕發現望鶴的手,寒涼得像是一塊窖中的深冰,她握著她的手時,就像是掬起了一坨濕寒而破碎的冰。
望鶴的體溫,在一寸一寸地冷下去,這種溫度,根本不像是尋常人所能夠擁有的。
阿夕舉眸凝緊溫廷安:「我現在能為她做些什麼?我該怎麼做,才能緩解她的疼楚?」
阿夕的大腦如漿糊一般,另一隻空置的手,攫住了溫廷安的手,「你雖然是女子,但從未有接生的經歷,你能行嗎?」
溫廷安能切身感受到阿夕話辭當中的顫瑟與忐忑,沉靜如水的邃眸環視周遭,這一刻,她心中確證了某些事情,縱任沒有產婆在場,但是,望鶴腹中的胎兒,亦是能夠順利地產下的。
大理寺、宣武軍,廣府知府、禎州知州以及鵝塘知縣,他們能夠一起,順遂地為望鶴接生下這個嬰孩。
正思忖間,望鶴再度撕心裂肺地痛吟了一聲,嗓音是顫瑟、喑啞而枯槁,尾調庶幾是劈裂的,潛藏著一陣莫大的疼楚,迴蕩在空曠的船室當中,仿佛一柄磨鈍的陌刀,劇烈而深刻地磨蝕在每一個人的心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