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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話未畢,阿夕陰鬱偏執的眼神,隔著一重霾色的雨霧,一錯不錯地凝視而來,她的視線鋒銳得儼若一柄淬了寒霜的匕首,那兩人與之對視之時,不知為何,竟是兩股戰戰,幾欲先走。
阿夕抬起被枷板緊緊銬住的雙腕,凝聲說道:「官府籌措欠款的好意,我心領了,但我要去救人,你們畏手懼腳,震懾於一個年歲不足十六十七的細路仔,但我不會,他就是個只會虛張聲勢的螞蚱,若是真敢將阿朝耽溺於水中,我精諳水性,還能潛入海水之中救她!」
一語掀起千層浪,眾人一聽䧇璍,容色各異。
楊淳道:「不可太過於衝動。你發現沒有,每隔一盞茶的功夫,阿繭都會將望鶴拖拽上來,讓她呼吸一會兒,循此往復,這說明他暫時對她還沒有殺心,易言之,是還沒有明確的弒念,你這般一鼓作氣上前去,很可能會激怒他,到時候,事件發酵的後果,很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。」
呂祖遷道:「人命關天,但這一萬兩,說到底也不是大風颳來的,哪裡是半柱香的時間就能籌措好?與其受制於人,不若主動占據先機,對端那烏篷船上,有且僅有阿繭一個人,而這艘官船上,有大理寺的官差,也有廣府知府、禎州知州、鵝塘知縣,我們這一陣營上,有這般多的人,何懼之有?」
呂祖遷所述之言,確乎是在理。
阿繭漫天要價,一要就是要一萬兩,而且是銀子,而不是銅錢,擱放在溫廷安所處的前世,這一萬兩銀子,就相當於近兩百萬,兩百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,要想調度財資,就得聯繫司部、倉部和府帑。
也必須顧及一下廣州與禎州兩大官府的財政,豐忠全與禎州的知州,因為是嶺南的官吏,一年下來的俸祿,比起中原的朝官,自然是縮水嚴重,估摸著連一萬兩的十分之一都不到,天子重點建設的州府,都是在中原地帶,很少會顧及到南邊的州路,是以,每歲撥冗財資的時候,也比地居中原的州府要少那麼三、四成。
若是非要作一個譬喻,中原以北的州府,就是一塊名副其實的五花肉,油水豐沛,誘人饞涎諂媚,那麼。中原以南的州府,油水就廉寡了不少,像是一塊再貧瘠不過的瘦肉,啃上去,還會很塞牙縫。
廣州府與禎州府,放在前世,前者是一線的省會大城,後者是進擊一線的二線城市,經濟實力格外雄厚,但在大鄴,這兩座州府,與皇城相隔數千里,在廣州、禎州地位偏下,財力就弗如洛陽城那般發達。
是以,要拿出整整一萬兩,不亞於是要將廣州府與禎州府的家底都要掏空。
假令真的籌措了一萬兩,那麼,今後,兩座府衙的所有官員,勢必會過得捉襟見肘。
所以,一切皆要慎行。
這一萬兩,到底有沒有必要去籌措?
周廉認為是有必要的,凝聲皆是道:「對付阿繭這一個細佬,大理寺確乎沒有什麼值得去懼怕的,但關竅在於,阿繭手上栓著可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。阿繭此人陰險狡詐,詭計多端,若是我們不順著他的意思來,誰能知曉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?」
眾人商榷的空當兒,這些,溫廷舜聞言,眉心略微凝了一凝,正欲言說些什麼,翛忽之間,他往烏篷船的方向望去,在眾人商議的時候,阿繭開始有了進一步的行動。
他自船艙之中,提溜出了一大桶胡麻油,在天青雨色的照徹之下,少年將胡麻油傾倒在船身各處,囊括桅杆、甲板、船篷以及舢板,胡麻油在橫風驟雨的淋漓之下,淌遍船身的邊邊隅隅。
溫廷安對胡麻油並不陌生,它是江南地帶慣常使用的一種炊油,與前世她在老家所見到的『花生油』相類似,因為油性較烈,易於燃燒,常用於餿米炊爨的廚務之中,相對而言,在中原與北地這些地方,酥油、苧油倒是用的較多。
此前,周廉潛入過夕食庵的公廚之中,也提到過,掌事烹飪一事的師傅,她們在下油烹食、籌備素筵的時候,所用的炊油,通常就是胡麻油。
甫思及此,溫廷安心中再度升起了一絲不妙的預感,她凝眸地凝視著阿繭,看著他將胡麻油灌不僅傾倒在烏篷船各處,竟是還倒入望鶴綻露在海水上的手,女子原是白皙如瓷的胳膊,一瞬之間,教胡麻油搽遍了,凝脂般的皮膚,被髹染成了半金透黃之色,尤其是在日朗與雨霧的籠罩之下,更像是一枚瑰麗的琥珀玉石。
溫廷安深吸了一口冷氣,將胡麻油傾倒在船篷各處與望鶴的軀體上,阿繭這是要做什麼?!
溫廷舜道:「他應當是猜出了阿夕的機心,認定阿夕不會妥協,她不妥協,官府也很可能囿於她的立場,不會輕易籌措那一萬兩銀子,是以,他決計採取進一步行動。」
至於是究竟採取什麼樣的行動,接下來,阿繭就身體力行地告訴了眾人。
阿繭道:「你們喳喳咕咕了這般久,究竟是商議得如何了?」
他沉默了一會兒,煞有介事地道:「肯定是不同意罷,也是,這一萬兩,對於廣州府與禎州府而言,可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呢,既是如此,你們不想去籌措,那我也不勉強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