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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今刻,故人再相逢,她的心尖上流淌著汩汩潺湲的滾熱細流,鼻腔不住地彌散出澀意,整個人儼若在鹽堆之中,淋漓盡致地浸泡過好一陣子,每一寸肌膚泡得腫脹濕麻,她驀覺脊樑之中的筋骨,筋骨所潛藏的一份骨氣和一份底氣,一點點地硬朗起來。
最終,呂祖遷和楊淳,被聞聲趕來的劉大夫,狠狠怒斥了一頓:「兩個細路仔,一個兩個的,感染了風寒,嫌命過硬是不是?去榻上躺著去!」
這一場情誼紛爭適才堪堪落下休止符。
溫廷安將風塵僕僕的溫廷舜,從青泥地面牽握起來,她袖出襟帕,拂拭掉他面容上的塵涴與泥點,行止很細緻:「你可要緊?」
溫廷舜搖了搖首,牽動唇角:「他們放水了,打得很輕。」
溫廷安納罕道:「很輕麼?」但她確乎聽到了明晰的肉搏聲。
溫廷舜點了點首,笑望她:「確乎很輕。」
過去在大半年,他在漠北的軍營和沙場上受過千錘百鍊,乃屬是極為抗揍的,呂祖遷與楊淳的拳勢落在他身上,其勢儼若春日雨水,迎首砸下,不痛不癢的。
回至院落屋宇之中,寒暄畢,這才進入正題。
溫廷舜道:「案子的卷宗我看過了,數個時辰以前,我已經從南下的宣武軍之中,調兵遣將,嚴守廣州府各座城門,縱任兇犯捎人潛逃,也不可能過的了宣武軍那一關。」
易言之,但凡阿夕與望鶴有風吹草動,即刻會速速傳信來,話與溫廷舜知,因此,阿夕作案後,要帶著望鶴出城避開官兵抓捕,行瞞天過海之事,是壓根兒不可能的。
溫廷安道:「阿夕有可能會逃,至於望鶴,以她溫良和善的性子,不太可能跟長姊一起奔逃,與其逃,倒不如說會同官府自首。」
楊淳道:「縱然我們能抓到她們,那罌.粟當如何處置?」
溫廷舜眉心深凝,嗅出了一絲端倪,溫沉道:「罌.粟?」據他仔細搜羅到的案牘卷宗上,尚未提及此一物事。
溫廷安解釋了一番:「昨夜,周廉和楊淳潛入夕食庵的後廚,發現了有一隻狸貓在劇烈地撕咬酒瓢,這酒瓢是郝容生前所用,而酒瓢當中盛藏著諸多花籽粉,不論人或是牲畜,但凡夕食,必會催生出濃烈的幻覺,若是吸入的量再大些,很可能迫人喪失理智,甚或是,墮入一種迷失的幻境之中,難以出焉。」
呂祖遷道:「我們此前食過薑絲筍片米飯,這些食物,便是被投擲了少量的罌.粟。」
楊淳沉聲道:「昨晌夤夜,溫兄的四弟,便是被阿夕強迫餵了不少花籽粉,面對即將沉珠江的險境,他是絲毫不知情……」
溫廷猷呆滯渙散的一張臉,在濕冷的夜雨之中朝著眾人迷醉一笑,這一幕,重新倒映在了世人的眼中,所有人的心,俱在此一刻劇烈地震落顫瑟,呼吸支離破碎。
話及此,內室的氛圍一霎地凝重了起來。
溫廷安對呂、楊二人道:「我和溫廷舜去看溫廷猷和周廉,你們先好生歇息。
周廉的院子比較近,二人遂是去看周廉。
周廉手掌心上有狸貓的抓傷,本不該蘸染寒涼的水,更不該有劇烈的撕裂傷,但在目下的光景當中,這兩樣周廉通通全占了,劉大夫將周廉摁在床榻上,不讓他輕易動彈,低斥道:「寺丞大人,你若不想罹患瘋犬疫,你就好生待在此處,否則,再過幾日,老夫人可不保證大人會不會亂咬人了。」
溫廷安入了院子,便是撞見了這樣一番景致,她凝聲道:「周廉,聽劉大夫的話,犬疫不是鬧著玩的。」
見著溫廷安,周廉似乎囿於什麼,即刻靜若處子,不在四處妄自動彈,他憂心溫廷安身上的傷勢,忙問道:「你手上的刀傷如何了,快給我看看——」
說話間,他看向了溫廷安,此一瞬,也自然而然地看到溫廷舜,以及兩人交纏相牽的手。
周廉餘下的話辭,硬生生地梗塞在喉舌之中。兩人身上都有佩有一柄軟劍,稍微懂行的人,其實是能看清楚這兩柄劍的質地,一柄是雄劍,一柄是雌劍,這不失為一對天造地設的夫妻劍。
昨晌晚夕牌分,廣府公廨,他不認同溫廷安獨自赴阿夕的約定,那個時候,溫廷安拿出了潛藏在袖袂之中的這一柄軟劍,劍身纖軟如錦緞,質地卻是剔透如雪,談到這一柄劍的來處時,她說:『這是一位故人贈給我的武器,有它庇護,我定會安然無恙。』
周廉知曉,在溫廷安的心目之中,這位故人擁有著舉重若輕的份量,此人所贈的佩劍,她亦是一直隨身攜帶左右,從不曾遺失。
只不過,他全然沒料到這位贈劍的故人,會是溫廷舜。
他不是溫廷安的族弟麼?
大半年前的春闈,考取進士及第第二,乃屬當之無愧的榜眼,獲賜兵部主事。隨後,遠赴漠北之地,抵抗金國兵卒,創下了不少赫赫戰功,自此往後,便是深受蘇清秋大將軍的倚重,最近是回京述職一趟,獲賜宣武軍少將一職,這是正四品的官銜,自從六品拔擢至正四品,足見鎮遠將軍對溫廷舜的倚重,也能明晰地窺見溫廷舜身上,聖眷頗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