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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在一屋子人複雜地注視之下,只見許久未言的溫廷舜,徐緩地行至溫青松近前,躬身道:「祖父,不實相瞞,晚輩其實並非聞氏所出,晚輩的身份,亦非溫家少爺。」
溫青松的眉角痙攣抽動了一晌,他的面容仍舊是平寂淡沉,不過,嗓音變得有些薄冷:「既然不是聞氏所出,那你到底是誰?」
溫廷舜抬起眸,接住了老人頗具質詢意味的審視目光,他以緩慢而明晰的口吻道:「晚輩姓謝,諱璽,原是大晉末代的皇子,大晉亡國前一年,被確立為儲君,一年後大晉亡,父皇崩殂於熙寧帝的刀下,母后驪氏投繯自盡於松山,宮嬤聞氏帶晚輩流亡潛逃,一路流亡至洛陽。」
溫廷舜半垂著眼瞼,他能感受到溫青松趨於肅殺的氣勢,但他沒有因此中斷講述,而是不緊不慢地繼續:「承蒙溫善晉與呂氏的關照與照拂,晚輩以溫府二少爺之名義,改名換姓,臥藏於崇國公府。」
死寂一般的緘默後,溫青松的嗓音瑟冷下來,話辭里潛藏著無厘的憤慍:「你蟄伏於崇國公府的居心,究竟是什麼,復辟大晉王朝?」
溫廷安能聽到老太爺話辭里的顫抖,仿佛是怒氣隱忍到了極致,委實忍無可忍了。
對於她隱瞞他是女嬌娥,他大抵覺得可以忍受,忍一忍的話,姑且也就這麼囫圇過去了,但溫廷舜的陳情,顯然是出乎了在座所有人的預料之外。
他本是溫家二少爺,何時,竟是變成了大晉末代的王室遺孤,謝氏儲君?!
若是尋常人自稱是前朝皇子,眾人只會覺得此人定是胡說八道。
但今刻,道出這一番石破天驚之語的人,是溫廷舜。
溫廷舜在溫家是頗有地位與話語權的,字字千鈞,堂堂皇皇,眾人皆是信服他的,是以,對他所說的話,深然信服,毫不懷疑。
溫廷舜也不可能會無緣無故,同眾人開這般荒誕的玩笑。
這廂,聽溫廷舜繼續道:「晚輩蟄藏於崇國公府,最初的目的,確乎是臥薪嘗膽,待來日手握重權,必是要復辟大晉,不過,在過去一年之中,是溫廷安,教我逐漸摒棄這一念頭,比起復朝復仇,我覺得這一生,還有諸多更加值得去追溯、去踐行的事。」
後半截話,已經教在座眾人聽明他話中真正的蘊意。
溫廷舜坦明身份,是拋磚引玉,尋老太爺,成全他與嫡長孫女之間姻緣,才是真。
溫青松覆在竹笻之上的蒼手,澀然地輕顫一下,仍舊一副冷哂質詢地口吻:「不復朝,不復仇,那你在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,焉能瞑目?畢竟,熙寧帝當初開國之時,便是奪你父皇的黃袍,一席龍袍加身,制霸禁庭,驪皇后葬於松山大火,如此血海深仇,你說能不報,便不報?」
「——這些仇、這些恨,你能輕易放下麼?」
第169章
溫青松的問話, 語句沉重,話辭犀利,儼若一重鹽霜, 冷敷在溫廷舜的陳年舊傷上, 他驀覺自己的身體, 在一點一點地冷下去,冰冷徹骨。
溫廷安適時牽握住他的右手,剛一相觸,便覺得少年的掌心腹地, 寒涼到了一絲不可思議的地步,指根、指節、指腹、掌背,每一寸皮膚俱是冷的, 明明入主屋以前, 他的手還是溫熱的,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 這些溫熱,悉數退潮而去。
牽握之時, 少年身形的繃緊、僵硬,亦是一併傳達給她。
溫廷安心中揪緊出一絲褶皺,意欲出言勸解,但教溫廷舜一個反握的動作, 無言地阻止了。
他讓她, 不要為他說話,否則,這很可能會激怒溫青松。
偌大的內室, 陡地陷入空曠的死寂之中,眾人面面相覷, 仿佛教穿窗而至的淋漓日色,繡縫住咽喉,喉舌僵滯,不能有絲毫動彈。
靜默了好一會兒,溫廷舜終於抬起眼眸,支摘窗外日色蒼莽,穹空之中原有的一絲雲翳,給東隅處豐沛的輝光沖淡不少,攏回視線,他能看到溫廷安纖細修直的輪廓,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溫暖,還能隱微地聽到她不算平穩的心律聲,那是心上的潮水,漲起來的痕跡。
溫廷舜心中確定了某些事情,轉目望定溫青松,沉篤地道:「疇昔,初來洛陽潛伏的那幾年,我確乎一心報仇,復辟大晉這一樁事體,整日盤亘在我的胸口,就像是是母后對我的審判,若是我一日目標未成,她便會出現在夢魘之中,無止休地撻伐我。我手上還有兩位親信,也是當年的玄甲衛,他們會助我復辟大晉。」
「本來,我的計策是,贏得溫家的器重與支持,考中科舉,入朝為官,封官加爵,一步一步往上爬,務必贏得君主的信任與倚重。在贏得君主的重用、位極人臣之時,從那一刻開始,我便能開始復仇。我會不斷在朝堂之中安插自己的勢力,給原先的左、右兩部分勢力製造矛盾,讓兩派朝臣相互傾軋、剝削,此消彼長之下,我也會離間君主與武臣,將兵權一舉掌舵在手,這般一來,我就能疏通了朝堂與江野之間的關節,達到權傾朝野的地步。手中權勢達到了一定的地步,復辟大晉,便指日而待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