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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一道傷挨著心口的心脈大穴,若是差之毫厘,他便是可能因此喪命。
比起他所受的傷,她手上的四道刀傷,又能算得了什麼?
溫廷安輕吻他背上的傷痕,眼眶又溽熱濕漉起來:「受了這般重的傷,為何,你不寫信來,話與我知?」
她感受到了一團鬱熱的澀氣,濃烈地充斥在胸臆肺腑之中,扳起他的面龐,用緩慢、清晰的聲音質詢道。
「那你為何,亦不寫信來?」溫廷舜不答反問,大掌捂實她光.裸的肩膊,他的神態也有明顯地情緒起伏。
縹青色的光影,在兩人的吐息之間,震顫了一下。
其實,兩人話里話外都繞不開一個人。
漫長的沉默以後,溫廷安道:「我每天都有給你寫,想寄去驛站,但你知曉的,洛陽城中有諸多太子的眼線,我但凡有一絲一毫不符合規矩的行止,俱是會為太子所知,他必會半途截取我的信札。」
她頓了頓,爾後道,「是以,我從不寄信,每日下值後,趁夜在官邸處寫一封,打算兩年後等你班師回朝後,再一併將信札交付予你。」
溫廷安一錯不錯地望定他:「這是我的理由,那你的呢?你身邊有甫桑和郁清,他們是玄甲衛的暗探,論身手功夫,堪比大內禁庭的金烏衛,為何你不寄信來?」
她垂下眼睫:「若是太子要攔,也根本攔不住你。」
溫廷舜聽著她之所言,心中俱是年深日久的撼然,他從隨身所帶的箱篋之中摸出了一個檀木匣子,放在她的膝頭上,先是道:「金人易主後,金兵犯禁不止,北地頻發戰事,邊陲並不太平。鎮遠將軍也背負著收復燕雲十三州的使命,是以,在過去大半年,軍營一直在往五國城的方向遷徙,愈往北走,官道愈是荒僻。每個月,我吩咐甫桑送信去洛陽,但這歸途之上,少數的幾座驛站,俱是被諸多金人的眼線與各方勢力所收買,這信,不僅難以安全送遣至洛陽,甫桑亦是九死一生。」
溫廷安聞罷,心中有一大塊地方陡地塌陷了下去,她方才只顧及到自己的感受,卻沒有真正考慮到溫廷舜的處境。
他的處境比她更為危急,她卻還苛問他為何不送信來。
……自己怎麼能這般無理取鬧。
對他,也未免太不公允,不是嗎?
溫廷安看到膝頭上的檀木紅匣,眸心輕然一顫,掂了掂這個匣子,匣子的重量是沉甸甸的,頗有質感,她心中隱約添了一些猜測,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,鬆了又緊,緊了又松,終於揭開了盒身。
頭一眼,所望見的景致,教她呼吸隨著光影一同震落。
是信,密密匝匝的信。
目之所及之處,信札的數量約莫有數百封。
溫廷安的心,仿佛給咸腥的海水浸泡過,浸泡得腫脹又麻酥,她猜過會是信札,但沒想到,他也同她一般,每日寫一封,日日不輟,日積月累,不知不覺之間,就寫了這般多。
溫廷安將一匣子的信札攏入懷中,眸眶被一股接踵而至的濕熱,擊打著,燒灼著,她的軀體,也一點點地沸熱起來,燙意徹骨。
她怔怔凝視著信札,復又抬起眸,定定然,悸顫地問道:「這些……都是寫給我的嗎?」
溫廷舜點了點首,溫煦地牽起了唇角:「途經洛陽時,去了一趟大理寺,本欲尋你送信,但你的親隨朱巒說,你去廣州辦差,我就將信札隨身攜帶,決意見到你的時候,再將信交給你。」
話至此處,他露出了一份赧然憨居的意韻,用手揩了揩她溽熱的眸眶,「讓你擔憂了,對不起。」
明明責咎在於她,為何是他來道歉……
溫廷安將匣子摟得更緊,下頷埋入信札上,她想要控制住情緒的薄發,但愈是憋住思緒,她發覺眸眶愈是燙沸得厲害。
她將腦袋深深拱在他的胸.膛前,嗓音裹在濃重的水腔之中,「你救我一命,我一句稱謝都沒有,因信札的事跟你生出爭執,你還來安撫我……」
她捻緊了青年胸前的襟袍,霧漉漉的淚漬蘸濕他的衣衫,凝聲道:「這幾日,不能隨便離開我。就算是探案、運糧,不論做什麼事,我該做的還是會做,但也希望你要在我身邊,」
在溫廷舜沉黯的注視之下,溫廷安一字一頓道:「我們來廣州的目的是一致的,那麼,你的事也自然是我的事,你操心我的事,我也要操心你的事。縱任你不同意,也要同意,跟我所遭受的傷情比起來,你的傷更為嚴峻,不是嗎?」
日色變得明朗,一片熹暖的光影里,少女穿著他的衣衫,玲瓏嬌俏的一小隻,並一張淚眼朦朧的面目,明晰地映照在溫廷舜的面目之中,他眸色變得沉黯而深邃,喉頭變得極是乾涸而喑啞。
他的指腹勻緩地揩去她的淚漬,啞聲道:「溫廷安,別哭。」
他很少見到她墮淚的模樣,她一哭,他整顆心庶幾都要化開了。
這一刻,心裡想起了一道極隱秘的嗓音,它在說——
『很喜歡她這般為他落淚的神態。』
太過生動,太過惹人垂憐。
他心中有一涌緒潮,大開大闔地在胸腔之中橫衝直撞,卻不得不隱抑克制,他恨不得想要將她即刻揉入懷中,與日色燒融在一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