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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「此處是溫家。」似是洞悉出了她的困竇,溫廷舜一晌柔聲道,一晌便替她掖了掖衾被,且道:「你的同僚們都沒什麼大礙,在珠江之中浸泡久了,或多或少會感染一些風寒。」
話鋒一轉,「只不過,周廉和溫廷猷二人的情狀,可能有些棘手了。」
第167章
「他們情狀如何了?」溫廷安本是疏鬆了一口氣, 但溫廷舜新道的一席話,復又將她的心緒高高的吊了起來。
她所身處的這一座竹屋,是格外敞闊豁亮的格局, 暴雨休歇後, 灑金般的日色從漏窗的罅隙之中投落而下, 在青泥板質地的地面上,連成一片氣吞山河的海,魚鱗般的輝光,在地面之中游弋、騰挪、風起雲湧, 將爛漫的屋外與晦暗的屋內聯結在了一起,這個時候,日色隱約被賦予顯著的銳面和紋理, 將屋中的深暗裁切了開來。
溫廷安知曉溫廷猷和周廉的傷勢, 前者被迫吸食不少罌.粟的花籽粉,整個人已然迷失在潛意識所編織的幻象之中, 難以出焉。後者手上被狸貓抓下了一道血口子,本就不該蘸然冷水, 更不宜有過烈的肢體衝突,但為了救她,他連致命傷都不管不顧了。
似是洞穿了溫廷安心中沉重的愧怍與酸楚,溫廷舜沒有說話, 只是伴隨著一陣衣料的窸窣聲, 溫廷安的眸子悄然一怔,無知無覺的時刻,他俯住身體, 將她自然而然地攬入懷中。
「劉大夫正在全力醫治他們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他低啞而深刻的嗓音,響在了她的耳鼓處。這一席話簡短, 但儼若沉金暖玉,環佩相鳴,天然有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溫廷安本是難受已極,一團酸澀、脆弱、無措的思緒在胸腔之中橫衝直撞,心中始終梗持著一股勁兒,恢復意識的時刻,神經亦是始終保持一種僵硬緊勁,一種濃釅的罪咎感,將她嚴實地捆縛於絞刑架上,思緒抵達至最低谷的時刻。
但這一切,隨著對方擁住她、說下安撫之辭的時刻,而消弭終結。
他寬實而溫厚的手,靜謐地摩挲在她的鬢角和後頸處,似是在無聲地安撫她說,別怕,今後一切有我。
『噗通』一聲,好像有一塊磐石憑空拋擲於水面之中,溫廷安的心湖之上掀起了萬丈狂瀾,有一種隱秘、悸顫的思緒,以一尾魚的姿態,從常年鮮有波瀾的水中躍出,擊碎了她慣有的沉穩與冷靜,那鎏金皎潔的日光,沿著空氣之中的漣漪一圈一圈地綻放開來,又一寸一寸地被屋中的晦暗所傾覆吞噬。
溫廷安回抱住溫廷舜,四圍俱是一派岑寂,少年與少女,彼此也不說話。
在這般溫存的時刻,語言淪落為了一種蒼白而薄弱的物事。
感受到她的回應,少年的臂力愈發緊緻,將她揉入懷中的時候,下頷抵在她的發頂,嘴唇在她的鬢角烙下一個綿長的吻。
溫廷安感受到他嘴唇的輪廓和溫度,與夢境之中渡藥時,覆落在唇瓣上的觸感,別無二致,她眼睫輕顫了一下,小幅度地揪緊他的袖裾,耳根浮起一抹燙意,輕聲問道:「方才我陷入暈厥之時,是你給我餵了藥?」
說這番話時,她沒有看他,只是凝視著他袖裾上的滾鑲紋路,不過,溫廷舜垂下眸心,頭一眼,便看到她緋紅的耳根和染了大片暈色。
他遂是捻起她的下頷,偏過首,不偏不倚地在她溫軟唇瓣上啄吻了一下,爾後,嘶啞地道了聲:「餵你喝藥時,用湯匙,餵不進去,只能用這道法子了,見宥。」
居然還跟她道歉了……
溫廷安纖白的指腹無意識地揪緊起來,身體本身有諸多空蕩的地方,但隨著他的碰觸和蘊藉,這些空蕩逐漸被填補了起來,這一刻,她感受到了一份久未感受到的充實與溫暖。
也是在這一刻,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物,是一身從未見過的白練春衫,衣料內側繡了一層沉甸甸的棉絮,觸在她的皮膚上時,質感一片熨暖溫膩,且外,衣褶之間,溢滿了桐花的乾燥香氣,莫名教人安心。
這一席春衫顯然是男兒穿的罷,裹在她身上,是嫌大的,袖袂將她的胳膊和手腕罩了住,袍裳的下裾亦是寬大的,嚴嚴實實掩住了她的身軀,這般行相,乍望而去,儼若是稚子竊穿大人的衣物。
直覺告訴溫廷安,這衣物應是溫廷舜的,莫非,自己陷入暈厥之時,也是他替她更了衣物?
因是意識到這一點,她呆怔了片晌,腦中轟了一下,這一陣曠日持久的轟響,教她說不出話來。
腦海里無數與他休戚相關的記憶,瘋狂地席捲而上。
溫廷舜正在給她斟來一碗熱湯,並沒有適時捕捉到她這轉瞬即逝地赧然,他在青瓷碗盞輕吹了一口氣,說:「這是松香雞、生薑、紅參、天山岩鹽和綠豆,熬焗了兩個時辰,所吊出來的高湯,養血補氣,你嘗嘗。」
溫廷安卻沒有接,一順不順地望著他,溫廷舜覺察她似乎有話想問,便是暫歇下手中的動作,很輕很輕地在她腦袋上撫了撫,道:「是好奇我此番為何會來嶺南麼?」
這也是溫廷安意欲相詢的問題之一,她順著溫廷舜的話問道:「你為何會來此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