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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阿夕輕輕哂笑,一字一頓地道:「無辜麼?他們已經秘查出了全部的真相,破曉以後,他們便會聯袂官府,派遣衙役前來抄封夕食庵,假若我未出手,到時候,大理寺便會將你我押入詔獄。」
「那個詔獄是什麼地方?是比廣府牢獄更慘絕人寰的地方,阿朝,你待在詔獄之中,也必定會動胎氣,我絕對不會讓你受此等委屈。」
漆檐之下的雨水,幽幽地打落在望鶴的高襟雪衫之上,她忍不住打了個一個寒噤。
阿夕想要攙扶住望鶴進屋休憩,望鶴卻是後撤了一步,沉默地避開了阿夕的手,提拎起裙裾,朝著前院踱步而去。
阿夕追上前,柔聲道:「妹妹是要去何處?今晝的天候冷了,妹妹得多添幾些衣才是,我先陪妹妹回院可好?」
行在前端的女子,微微頓步,俄延少頃,一陣平淡如水的話辭傳了來。
「我要去廣州府衙,投案自首。」
望鶴嗓音溫淡如水,但其所述之話,卻如春夜裡拋擲在大地上的驚雷,教人極是振聾發聵。
「長姊,你我皆不能一錯再錯了。」
第166章
黎明時分, 曙色清明,暴雨初歇,翻覆在廣府上空的狂雲驟雨, 逐漸消散, 原是薄冷僵凝的空氣, 一時變得潮濕辛涼,一片江水滔滔聲中,官船正式駛入珠江下游。
溫廷舜正在佇船首而立,一個時辰過去了, 他心中的那一份不安感抵達至最頂峰,心髒一直不安地在心腔之中四處亂竄,悸顫之感攫住了他, 儼若一隻隱秘而無形的羅網, 他試圖平寂呼吸,但收效如此甚微。
溫廷舜掩藏滾鑲袖袍之下的手, 左手指腹徐緩地撫挲住右手虎口,冥冥之中, 好像有一根絲線,深深纏縛住了他的吐息。
那個案子,不知她勘察得如何?
是否順意地將兇犯緝拿歸案?
她是否遭遇了危險?
又能否化險為夷?
溫廷舜垂斂住穠纖夾翹的鴉睫,深絨絨的眼瞼因是半下垂的動作, 淺淺攏成了一片翳影, 翳影覆落在臥蠶和鼻樑的右側方,使得他五官的輪廓,隱晦卻又立體, 半張臉是明朗的,但也有半張臉是陷入晦暝之中。
思緒歸攏之時, 他聽到郁清道:「主上,您看看前端,就是鎮江塔對面的水岩洞之下,好像有異況。」
異況?
溫廷舜循聲望去,江面泛散著魚鱗般的波紋,於曙色的照徹之下,江水的景致端的是浮光躍金、靜影沉璧,比及視線從鎮江塔騰挪至對岸時,翛忽之間,溫廷舜的目色,僵凝定格住了。
一抹熠熠如流火的銀色暉光,遙遙閃爍於水岩洞之下,洞口之上旁逸斜出的樹枝,勾纏住了這一抹輝光,任憑江水如何衝撞抵擋,也不能教這一抹輝光沖走,遠觀而去時,那一團隱隱的暉光,儼若不斷燃燒的爝火,大開大闔地燃染在觀者的視野之中。
待溫廷舜再看仔細些時,發現那一團輝光,擦卻了朦朧的光暈和模糊的邊角後,它具象起來,竟然是一柄軟劍,不知為何,他覺得此劍頗為眼熟。
不過,更教人驚怔地是,這一柄軟劍的劍柄處,緊緊捻著一隻蒼白而纖細的手,手的主人,被吞沒在磅礴浩淼的江水之下,唯有一隻手艱難地伸出江面,姿勢柔韌卻帶著一陣堅定的力量。
軟劍的另一端,則是纏懸著另一個人,身陷洞口下垂的樹枝叢之中,這人衣衫皆濕,面容朝下,看不出具體面目。
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不僅是溫廷舜和郁清看到了這一幕,就連船上的官兵和船家亦是看到了,眾人俱是驚憾,論議紛紛起來:
「老太爺,這莫不是有人又想不開,沉了珠江罷?」
「可不就是,每年沉珠江的人,真可謂是不計其數!」
「但中下游岸,不是有官府設下的撈屍役麼,他們怎的沒將屍首撈上來?」
「是啊,居然還衝到了下游這種地方,萬一屍首被捲入泄洪閘口,那後果不堪設想!」
……
船上的氛圍本是一片死水般的岑寂,因著這一出突如其來的變故,氛圍陡地變作沸反盈天,人聲恐懼又亢奮。溫善豫與溫善魯本是闔眼假寐,但受到了氛圍的感染,忍不住循聲望去。
是他們的錯覺麼,為何那個身體面朝下的人,其背影與家中的四少爺極為肖似!
溫廷舜一直覺得那一柄軟劍,頗為熟稔,愈是細望下去,他的心口迸跳得愈發厲害,隱隱約約地,他意識到了什麼,確定了心中的某一樁猜測,當下迅疾吩咐郁清與甫桑下放一艘筏舟,他要親自去查探情狀。
情勢委實嚴峻不已,原是行駛至末途的官船,被迫拋錨停駐於南岸,筏舟下放在水岩洞近旁的水面上,溫廷舜略施輕功,從居高的官船之上飛縱直下,不過交睫的功夫,便是獨身落於筏舟上,甫桑和郁清跟隨在身後雙側。
一片江水滔滔聲之中,伴隨著略顯侷促的槖槖靴聲,溫廷舜勁步行前,待行得近了,他眸色深凝,真切地看清了這一柄軟劍的具體面目。
是在大半年前,他送予她的一柄軟劍,乃是雌劍的質地,與他潛掩在袖袂之中的雄劍,乃是配對的。
故此,溫廷舜絕對不會認岔這一柄軟劍,假令這一柄軟劍,真真是所送給溫廷安的那一柄,那麼,這握劍之人,不就是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