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4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楊淳與呂祖遷亦是執起佩刀勁步前去。
暴雨席捲著澹澹江水,冷青的水一浪又一浪地舔.舐橋墩,在阿夕的掌中匕首紮下去時,溫廷安鬆開了撐著橋石上的手掌,整個人與溫廷猷一起朝珠江下墜而去!
溫廷安眼前一陣天旋地轉,身體正在瘋狂跌墜,失重之感,抵達了最高峰,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眩暈,心臟庶幾快要迸濺出嗓子眼兒。
千鈞一髮之際,她的手腕被少年深深拽握住。
即將沉江的溫廷猷亦是堪堪懸在了低空之中。
周廉斜倚橋面,咬緊牙關,阻住了溫廷安繼續下沉的趨勢。
溫廷安發現,周廉所握住她的手,是那一隻被小狸貓撕咬過的手。
他手腕上所纏繞的繃帶,因為腕骨勁道過緊,隔著被暴雨浸濕的繃帶,能明晰地見到根根凸起的虬結青筋。
原是結痂的傷口,因為過強的牽扯,傷口如豌豆莢似的,重新崩裂開來,濃稠的腥血滲透了絹布,彌散在空氣之中,也隨即打濕了溫廷安的掌背。
周廉意欲將她拉上來,吃力道:「溫廷安,你抓緊我!——」
溫廷安心中是巨大的震動,額庭和後頸滲出一陣濡濕的冷虛之汗,寒聲怒叱道:「周廉,你不要命了是不是!劉大夫說過了,你的手這幾天都不能蘸染冷水!你放手!」
大雨打濕了周廉的面容,他眼眶熬紅,低聲斥道:「都這節骨眼上了,你怎麼不關心一下自己!我若一鬆手,你就會沒命!」
但溫廷安下方,還用軟劍牽繫著溫廷猷,兩個少年疊加在一起的重量,憑藉周廉一個人的力量,是根本吃不消。
楊淳也迅疾蹚水來幫忙,朝著溫廷安伸出手去,攜同周廉一起,將她一寸一寸地拉上橋垛。
呂祖遷負責掩護,他一柄刀剛巧抵在阿夕下落的匕首上。
匕首和繡刀彼此相互撞擊,發出了近乎尖哨般的一陣刺耳嗡鳴!
阿夕的膂力格外沉勁,下劈之時,近乎是使了十成九的氣力,呂祖遷接住她那一招時,執刀的虎口,俱是劇烈的發麻,就連臂肘之下的骨骼,亦是傳了一陣鑽心般的陣痛。
呂祖遷忽然很後悔,當初入九齋,跟隨朱老□□武功時,他為何要偷懶?
都說『書到用時方恨少』,他目下極為懊悔自己沒多學些武功,否則的話,目下應付阿夕的刀招之時,他就不會顯得這般吃勁了。
阿夕見到這般場景,冷笑一聲:「可真會負隅頑抗啊。」
她倏然走了一記橫刀斜刺,屢屢都是殺招,呂祖遷交過了幾回招,漸漸不敵,被一個匕首劃破了臂彎,他體力不濟,身體朝後倒去,磕撞在了橋垛上!
楊淳失聲:「呂祖遷,你怎麼樣了!」
溫廷安血液凝凍成霜,對周廉他們道:「你們快逃!我們這裡有兩個人,你們根本拉不動!且外,呂祖遷有危險,你們速去應援他!」
呂祖遷卻以刀拄地,捻緊胳膊上的血,緩緩起身道:「我還能再撐一會兒,周寺丞、楊主簿,快將溫少卿救上來。」
呂祖遷看了溫廷安一眼:「這個時候,別逞什麼英雄主義,我們不准你死,要活一起活,要死就一起死。」
這是少年們曾經在三舍苑成立九齋時的宣言,溫廷安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了,如今能再度聽到,思緒竟是陷入一陣恍惚。
這時候,阿夕冷淡道:「黔驢技窮罷了,不過,如此甚好,大理寺的官差都來了,省的我逐個收拾應付!」
接下來,溫廷安眼睜睜地看到,阿夕數刀劈下,呂祖遷不敵,再度朝後敗退,這一回身體不偏不倚地撞在周廉和楊淳身上——
周廉和楊淳重心劇烈失衡,身體朝前傾斜滑去!
數塊橋垛上的石礫,如星火一般迸濺在虛空,接著砸向了滔滔不絕的珠江。
一切皆像是被刻意放緩的畫面。
溫廷安的世界消聲了,她的身體又正在劇烈地偏移下墜,視線一陣天旋地轉,衣袍劇烈地翻滾,肺腑之中灌滿了潮腥的雨水氣息和狂風,五臟六腑震得發疼,耳鼓亦是嗡鳴作響。
這節骨眼兒上,她驀地收了軟劍,一手攥住了溫廷猷,另一隻手握緊周廉,對他們沙啞地喝道:「大家握緊各自的手!」
暴雨洶湧,電閃雷鳴,俄延少頃,珠江水面響起了今夜最為振聾發聵的落水聲。
五個悉身披傷的少年,一同沉了江去。
第165章
不盡滾滾來的珠江水, 儼若一頭深淵夜獸的血盆大口,敞開毛毿毿的獠牙,侵肌噬骨的寒意, 漫天卷江而至, 伴隨著振聾發聵的暴洪拍岸之聲, 五個少年儼若蕭蕭垂墜的落葉,被迫顛沛流離在寒澀而廣袤的江水之中。
那魚鱗紋似的驚濤駭浪,是野獸蟄伏微屈的獸脊,頗具鑽骨透的壓迫感, 在溫廷安眼前不斷擴展、放大、延伸。
比及被江水吞噬的那一瞬,她整一具軀體恍若跌墜入巨獸的深腹之中,耳旁是震天價響的江水嗡鳴, 是珠江的臟器, 在她身上蠕動並要將其消化的聲音。
一陣嚴峻可怖的窒息感攫住了溫廷安,這極致缺氧的環境, 她想起了一句對大江大浪的描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