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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一種揣測,在溫廷安的腦海之中一晃而過,但目下是火燒眼眉的光景,她根本無暇去思忖任何,一心只想將溫廷猷從危境之中救上來。
暴雨澆淋在溫廷安周身,她衣裳俱是使了個透徹,也顯現出了她身上的曲線。
阿夕好整以暇地端詳溫廷安一眼,眸底掠過一抹揉不開的黯深之意:「少卿原來是個女子?」
也是阿夕發怔的空當,蟄伏在南北兩岸的三道少年身影,從暗刺之中顯身,隔著半丈的距離,前後團團包抄住阿夕,為首之人,赫然是周廉,少年容色陰沉,提起佩刀,刀刃指向阿夕,低喝道:「我們是大理寺的官差,已經掌握了你所有的罪咎,你識相些的話,就束手就擒!」
阿夕的面容本來有些溫度,見著突兀出現在雨夜橋上的三個人,她容色一下子死寂無瀾,嗓音不陰不陽:「原來少卿不是一人赴約啊。」
溫廷安深吸了一口寒氣,想要將溫廷猷一舉拉上來。
哪承想,一隻匕首,無聲無息地抵於她撐在橋石上的手背處,鋒刃寒銳,阿夕的嗓音比鋒刃還要寒上幾分——
「他們膽敢再靠近半步,溫少卿,我會切斷你的手指,到時候,送你和你的族弟,下地獄。」
第163章
阿夕此話, 一舉將氣氛推入劍拔弩張的境地,包抄在水磨青泥板橋兩岸的三人,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, 暴雨滂沱洶湧如注, 混淆了所有人的視聽, 滲透在空氣之中的寒意,無聲無息地蔓延在眾人的皮膚上,尤其是溫廷安的心臟,『噗通——噗通——』, 庶幾快迸濺出嗓子眼兒。
但阿夕,並未因周廉他們的駐步,而止住了威脅的行止, 那扎向溫廷安手骨皮膚的匕首, 絲毫沒有收斂之勢,反而愈發有恃無恐一般, 纖薄的鋒刃,刮蹭過她青筋凸起的手背, 繼而腕肘一沉,刀刃的尖端深入虎口,空氣之中倏然撞入一陣稠雨涼薄的血腥氣息。
劇烈的疼楚,伴隨著滔天的冷雨兜首砸下, 它順著纏絲般的雨珠, 緊緊延著掌心上的紋理逐一漫漶開去,溫廷安疼得倒吸了一口寒氣,俄延少頃, 額庭上已是蔓延出了潸潸冷汗,面色俱是濕漉黏濡, 整個人早已分辨不出,黏掛在皮膚上的,到底是濕汗,還是雨水。
這一隻手,是她將身軀維持在板橋橋垛之上的唯一支撐,它連接著她整個人的重量,而她的另一隻手,執著一柄軟劍,劍端懸繫著溫廷猷整個人的重量,易言之,這一隻手牽繫著兩個少年的身軀,因是承載力度完全超了負荷,手上的蒼藍色青筋顯著地突出,每一個筋絡根根分明,指根與指節上的血色全然消了褪。
溫廷安一直咬牙死死硬撐,咬肌僵硬地繃緊,心中暗誓絕不鬆手,她絕對不能讓溫廷猷沉落珠江,她要將他救上來,劉家鋪子的大夫一直在研磨解藥,她一定要將他從迷失的幻境之中解救出來!
但目下的光景之中,教阿夕這般一刺,疼楚襲來,溫廷安的手上生了不淺的傷口,皮膚開始綻出數枝血色小花,她整個人在此一刻細微地輕顫了一下,那一隻扳緊橋垛石面的手,有過那麼一瞬的鬆動,這教她的身軀往橋墩之下堪堪滑移了一寸,她身體往橋外遷徙,這就導致溫廷猷的身軀有了繼續下墜之勢,懸在橋心下方的少年,晃動得益發劇烈,而這種劇烈,彌足沉重,又給溫廷安的手造成了不輕的磨損與負擔。
她後槽牙緊了一緊,意欲將溫廷猷朝上拉扯,將他拉扯回橋面。
蕭條冷瑟的暴雨之中,玄黑的穹頂之上,戛然砸落下一記雪亮的驚電,這儼似一柄磨鋸得鋒利的白刃,一舉將天地之間蒼莽斬裂開去,落刀的這一剎那,東隅的天光由暗轉明,珠江的水天相接之處,隱微出現了一抹將燃欲燃的曙色。
曙色逐漸照亮水磨青泥板橋,也照亮了彼此的面容。
似是意識到溫廷安的負隅頑抗,一抹凜冷之色掠過阿夕的眉心,她俯蹲在溫廷安近前,褦襶之下的一角紗簾,教風徐徐拂了開去,露出了素淨瓷白的一張臉,因為唇畔噙笑,她的五官呈現出了一種詭譎的生動:「我與阿朝同為姊妹夫妻,我絕不允許世間任何人傷害阿朝,誰膽敢傷害她,我便殺誰,不管是郝容,是賀先,是大理寺。縱任是那天皇老子來了,我亦是照弒不誤。」
「姊妹夫妻?」溫廷安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,凝了凝眸心,「這是何意……」
問話之時,阿夕的刀深了半寸,溫廷安疼得嘶了一聲,虎口所聯結的骨骼,戛然之間,強烈地震痛起來,這份疼痛,以颶風過境之勢,漫漶至胳膊與琵琶骨,溫廷安殊覺整個人庶幾快要撐持不住了。
阿夕幽冷瘮人的嗓音,從她身上傳了下來:「莫非豐忠全沒同你說麼,二十年前,我拿鋤頭砸死了那個人,官府要抓的人,本該是我,而不是阿朝,但阿朝不允,說要跟我生同生,死同死,我若是落獄,將她扔在了這個空蕩蕩的人間世,她說,那麼,她也不活了。」
提及阿朝,阿夕涼冽的嗓音,柔和了幾些弧度,雨絲澆打在她的面顏之上,她眉眸顯出了一絲柔情。
「因於此,阿朝和我一起認罪,一起落獄——也是在獄中,我們歃血為誓,結成了姐妹夫妻,今生今世皆要相依為命,相互偕老,對彼此始終不渝,且外,這一生一世,皆不能覓婿嫁親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