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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攤開一看,頭一眼,便是教溫廷安悉身的血液,凝凍成霜。
『溫廷猷在我手上,鼓角牌分,水磨青泥板橋上見,只你一人來』。
雨夜如絞索般漫長,摺子上冰冷的白紙黑字,教溫廷安呼吸陡地一滯。
直覺告訴她,這個摺子上的『我』,肯定是阿夕無疑了。
阿夕她,這麼就快下手了麼,居然還是對她的族親下手!
至於下手的時間,肯定是在數個時辰以前,那個時候,他們正在前往夕食庵,而溫廷猷還留在府衙之中。
溫廷安還明晰地記得,溫廷猷對她說得最後一句話是——
『長兄儘管(將這幅畫)拿去用好了!』
溫廷安此前一直勞碌於查案,也因於此,她竟是疏忽大意,完全罔顧了家人的生命安危!
她心中陡地升起了莫大的愧意,後脊滲出了一片潸潸冷汗,自己此番真的是疏忽了!
溫廷猷是夕食庵之中,專司於采米的米商,他應該是不知曉阿夕的存在的,但阿夕偽飾成望鶴,去尋他時,他定不會有所防備,這也給予阿夕以可乘之機。
豐忠全說過,阿夕的脾性素來是乖戾桀驁的,二十年前在牢獄之中,以她纖瘦的小身板,能赤手掀翻一個獄卒。因於此,她挾持走溫廷猷,挾持一個少年,在她而言,根本構不成絲毫的難度。
說是在鼓角牌分見面,目下是四更天,那就是還不到一個時辰了。
溫廷安頗感自己心緒,不知不覺之間已是亂成了一鍋粥,大腦嗡嗡作響,她冒著瓢潑大雨回至公廨之中,悉身皆是陰冷無比,本想尋個座兒緩緩坐下,好生靜一靜心神,殊不知,她看到有個熟稔人影,一直靜佇在支摘窗的邊緣。
溫廷安凝眉:「周廉?」
周廉容色微沉,直接對她道:「我都看到了,你手上那個摺子是什麼?」
溫廷安故作若無其事,將摺子掩藏袖袂之中,搖搖首,雲淡風輕地道:「你不是去歇息了麼?怎的還會留在此處?」
「溫少卿,咱們有近一年的交情了,你臉上有什麼異樣,我會看不出來麼?」周廉行上前來,「摺子是誰寫的,寫得什麼?」
溫廷安仍舊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:「沒什麼,不是與案子有關的事,你不必掛心,且快去休息罷。」
周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,沒再說話,溫廷安以為對方不會再管,哪承想,他這個人直接動手了,俯身傾近,一手摁錮住她的肩膊,一手探入她的袖袂之中,敏捷地繞開她的骨腕,徑直撈住了那一枚摺子。
少年與少女之間的力量,是非常懸殊的,溫廷安哪怕此前在九齋之中,跟隨朱老□□過一段時間的功夫,但她有些高估自己的身手了,面對變得強勢的周廉,她憑蠻力,居然拼不過他,在這短兵相接之中,她感到自己並沒有那般遊刃有餘。
真正回過神時,袖囊已是空空,她怔然,繼而抬眸朝著周廉望去,這廝已經將摺子細細閱覽了一回。
「阿夕劫走了溫廷猷,邀你去青泥板橋上相見,這就不是察覺到大理寺的破案動向,打算要將你滅口,甚或是,將此前兩樁兇案的作案手法,對你施加一遍。」周廉面色黯沉,沉聲問,「這般天大的事,溫少卿,你不僅不告知我們,還竟是打算自己去見她?」
溫廷安劈手奪回摺子,淡聲說道:「講到底,這是我一個人的事,是我考慮欠妥,教族弟受此迫害,我這個長兄當得並不稱職,一切責咎自當由我來承受,我並不想拖累大理寺。」
空氣有一瞬的沉寂。
司房之外,檐雨如注,夜色暝蒙。
司房之內,燭影搖紅,氣氛凝滯。
周廉被氣笑了,倒吸一口涼氣,他看了一眼支摘窗外的雨色,又看回了她,揚起被貓咬傷的手掌:「那這個算什麼?我被花狸抓傷罷了,講到底,也是我一個人的事,你為何會反應這般大,讓我去劉家鋪子包紮?」
溫廷安道:「周寺丞,被貓抓傷流血,很可能會罹患犬病,這個道理,難道你不明白?」
周廉道:「是,我當然明白。那現在換過來,你要去與兇犯對峙,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,這可如何是好?你有把你自己,真正當一回事嗎?」
周廉加重語氣:「溫少卿,你也了解我什麼德行,對於這種事,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。橫豎你的事,我管定了。」
溫廷安驀覺頭疼:「周寺丞,你能不能先冷靜一下,你們明天還要去夕食庵和珠江逮人,案情逐漸明朗,大理寺決計不能功虧一簣。」
「再者,」她摸出腰間的一截銀白軟劍,展示給周廉看,「這是一位故人贈給我的武器,有它庇護,我定會安然無恙。」
周廉淡淡望了這一柄軟劍一眼,凝聲道:「那又如何,在你心目之中,大理寺的同僚,還不及一柄軟劍重要嗎?」
溫廷安收斂回了軟劍:「這是兩碼事,正是因為你們在我心目中很重要,我才更不想將你們牽扯入內。」
周廉堂堂皇皇:「你全然說反了,既然我們在你心中占據著不輕的份量,你有了困難與心事,就更應該話與我們知,而不是單槍匹馬、單打獨鬥。你忘記阮寺卿說過你什麼了,你素來熱衷於特立獨行,遇到大事,慣於一個人辦妥,其實,你也有一個人撐不住的時候,你要量力而行,尋覓旁人襄助,不是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