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7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位妻子,本身罹患有癲癇的疾症,嫁過來時,丈夫根本不曾出資給她治疾,她在日積月累的勞碌之中,病情加重的同時,還患上了肺疾,每逢陰雨寒濕的天時,便是咳得根本無法停下,甚或是,還會咳出一盆觸目驚心的污血來。
但這位丈夫,不僅未曾憐憫體恤分毫,反而污衊她是在扮弱裝病,他對她的種種惡行,是更為變本加厲。
阿朝與阿夕,將父親對母親所做的一切,皆是分分明明地看在了眼底,她們繼承母親近乎天仙般的貌容,但唯獨沒有繼承母親的逆來順受與懦弱卑微。
倆姊妹選擇反抗父親,乃屬情理之中,若是對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母親,選擇視而不見,那才是莫大的罪咎。
按監察院的意思,是打算將倆姊妹無罪釋放,但鑑於其母已經投河自盡,其父親在廣州當地也無遠近親眷,無人能收養她們,因於此,宜去漏澤園。
漏澤園,乃屬大鄴專門收養遺孤的地方,無論年歲幾何,鰥寡孤獨者,皆可以收容於漏澤園之中,官府會開倉撥金,用以維持這些遺孤的生計。
對於監察院的長篇提議,蘭台的台諫官並不能全盤認同,說,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,更何況是十歲的垂髫小兒?她們弒父,本質上就是戕害了生命,誰都沒有資格褫奪他人的生命,哪怕是一條惡貫滿盈的人命——若是無罪釋放,那豈不是會竊自助長弒人的風氣?
按循蘭台台諫官的意思,這倆姊妹必須承擔起一定罪咎,只不過罪咎宜輕,問斬倒不必,但必須去牢城營進行幾年勞改。
刑部、監察院、蘭台進行司法大辯論的同時,其他官署部門也紛紛表態。
態度激進點的,認為倆姊妹不必擔責,錯全在於那個為父者。
態度相對保守些的,就認為倆姊妹的經歷教人唏噓不已,深表憐憫與同情,但倆人已經真真切切地弒害了人,這是不爭的事實,罪咎是必須要承擔的,但可以判得稍微輕些。
豐忠全對眾人說道:「最終,大理寺結合了三法司、兩台二府的綜合意見,是這樣判的,駁回了嶺南經略路府對雙胞胎弒父一案的死刑判書,改判倆姊妹在廣府牢城營服刑三年。」
溫廷安仔細地聽著:「服刑三年,既是如此,服刑至第三年的話,姊妹倆剛好十三歲,就是楊書記來廣府的頭一年,為何楊書記對姊妹倆的掌故,一無所知?」
氣氛一瞬地跌陷入一片闃寂,豐忠全看著燭案上扭來扭去的橘橙燭火,大理寺的官差皆是在看著他,等待下文,他緘默了好一會兒,翛忽之間,看向了溫廷安:「細路仔,你可還記得朝姓的工部尚書?」
溫廷安挑了挑眉,道:「就是在修繕了三江防洪堤壩、被廣府百姓集資修葺了一座鎮江塔來追憶的那位大人?」
「正是。倆姊妹服刑的第二年開春時節,這位朝尚書剛巧下野至閩南之地,珠江剛好發生了春汛,案情很是嚴峻,我遂延請朝尚書來廣州治汛。朝尚書是很溫和玉潤的人,他居於尚書之位時,僅有而立之年,但政績赫赫,絲毫不講什麼官架子,抵達廣州的時候,我原是打算設宴招待他,但是被他溫辭婉拒,他直接進入治汛這一主題。在廣州待了七日,這春汛,就便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,第八日,他有要事在身,是行將離開廣州,是我執意挽留他喝一頓廣府早茶,他才勉強應允。」
「我延請朝尚書在一座以喝早茶著稱的庵廳里,結果主持同我說,負責做早茶的師傅,老家突然有緊急的差事,就不告而別了。當時我真可謂是火燒眼眉,情急之下,我想起了阿夕,阿夕在牢城營掌廚,學了一手嫻熟的嶺南菜系,也精諳早茶,不論大按還是小按,她都應付得襯心應手,甚至比專業出身的師傅做得還要好。甫思及此,我決計讓阿夕來救場。」
沒料到事態會出現這等變節,眾人皆是斂聲屏息,溫廷安亦是凝神聽著,想當初,在鎮江塔塔底,聽到關於這位朝姓大人的掌故,她便是覺得這位大人,很可能與望鶴有些淵藪,果不其然,在二十多年以前,他們之間就已經有了故事。
豐忠全道:「我將阿夕尋來,讓她應急做了一份廣府早茶,這也是你們在夕食庵所食到的諸般食色,我的本意只是想要好生招待朝尚書,哪承想,朝尚書食完了一籠鹽水鳳爪和獅子頭,忽然說,想見一見做早茶的師傅。我本想讓阿夕去見,但阿夕似乎對官員存在一種懨嫌的心理,她不想見,最後,是阿朝去見了朝尚書。」
「阿朝與阿夕是知根知底的,倆姊妹共有靈犀,朝尚書問關乎廚事上的任何問題,阿朝皆是能夠對答如流,是以,朝尚書對阿朝起了重用之心,他打算讓她去他名下的一座師姑庵廳做掌廚師傅。」
這個時候,楊淳道:「可是,真正懂廚藝的人,是阿夕,不是阿朝,讓阿朝成為庵內的掌廚師傅,豈不容易穿幫露陷?」
與楊淳同時開口,還有周廉:「不是,阿朝不是戴罪之身嗎,還要服刑一年,她怎麼能夠出入牢城營?」
豐忠全淺啜了一口清茶,道:「先回答周寺丞的問題,姊妹倆確乎是戴罪之身,還有一年才能刑滿釋放,但朝尚書為了倆姊妹提早出獄,說服了牢城營的營長,對外宣稱,倆姊妹不堪重負病逝,兩人的身份被銷毀,後來,他將倆姊妹收容在了庵里,吩咐主持賦予了她們另外一重新的身份,從此往後,二人削髮為尼,成為遁入空門的出家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