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3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豐忠全與楊佑均是有些被周廉的咬傷,一舉震顫著了,眸露驚悸之色,周寺丞傷情的嚴峻程度,竟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。
若是平生頭回見到,他們怕是難以相信一隻柔順乖馴的小狸貓,居然會將人咬成重傷。
豐忠全容色沉凝如水,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廉,確認道:「這是小狸貓食過罌-粟花籽所致嗎?」
周廉解釋道:「我見著這小畜生的時候,是在夕食庵公廚的膛爐底下,我的本意是尋覓郝容的酒瓢,小畜生將酒瓢藏在了膛爐的最里側,我想要噓它,教它挪一下窩,詎料,不知它將我看成了什麼,猛地撲咬上來,差點將我掌腹處的一塊肉給咬下來。」
光是聽著,就很痛。
更何況是躬身經歷過的人。
溫廷安凝眸,淡聲道:「不過一隻小狸貓罷了,但食下了罌-粟的花籽粉,其失去理智之時,凶性與攻擊性,就能勢若猛虎,致人以重傷,小狸貓是如此,更何況是人本身。倘若是人,過量吸食了罌-粟花籽的粉末,到底會什麼樣的後果,豐知府、楊書記,你們不妨仔細想一想。」
在前世,溫廷安的工作之一就是做對外的行政宣傳,在這一行干久了,她接觸過大量的、關於毒物害人的,故事報導,因為吸食違禁之物,這一毒物不知戕害了多少年輕生命,讓多少原本和睦的家庭崩壞於一朝一夕,吸食者家破人亡,妻離子散,等閒是走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。
夕食庵作為提供糧米的十三麼之一,為了讓黃埔米的滋味變得更上乘,庵內的師姑居然糅用罌-粟,取其幻迷之味,佐以膳食,供以食客,因為服食之量極少,他們只會出現短瞬的即刻幻覺,而不會被迫完全喪失理智,做出一系列釋放原始本能的暴行。
郝容說得沒有錯,大理寺根本不能在夕食庵此處借米,更不能將由它出品的黃埔米,運送至北地來賑災。
否則,北地的災民食下了,摻雜有致幻之效的毒物的黃埔米,屆時將會生發什麼後果?
這種後果是完全不能去設想的。
在前世,林則徐還開展了虎門禁菸運動。溫廷安覺得有必要繼承前輩的精神與方法論,不能再讓夕食庵的糧米以及膳食,流傳入民間了。
當務之急便是,抄封夕食庵,將望鶴、藏在她背後的那個掌廚之人,阿繭,悉數捉拿歸案,以起到力挽狂瀾、敲山震虎的效用。
「不過,豐知府還沒回答我的問題,」溫廷安不避不讓地直視他,「夕食庵真正掌廚的那位,到底是何人,望鶴師傅缺失味覺,廚藝卻如此巧奪天工,想必是少不了身後那人的撐持罷?並且,在膳食之中投下花籽的,怕也是此人罷?」
溫廷安的話音擲地有聲,堂堂皇皇,話腔彌足有氣勢,將豐忠全與楊淳都震懾得不輕。
其實溫廷安還留著一些話,並沒有說出來,那便是,弒害郝容、賀先、唐氏和郝崢的幕後真正元兇,怕也是與這個人脫不了干係。
這個人若是真兇的話,而阿繭,必然是這個人的幫凶。
阿繭經常來往於夕食庵,表面上是以船家的身份去庵內下欄內,啖廣府早茶,實質上,是與這個人互通消息與音信。
郝容的酒瓢,想必便是阿繭帶給這個人的罷?
豐忠全面容之上,可謂是青白交接,面對溫廷安接踵而至的質詢,他竟是罕見地沉默了。
楊佑發現了一絲端倪,憂心忡忡地道:「知府老爺,您……」
眾人亦是駐目一瞬不瞬地望定他,等著他說話。
豐忠全緘默了片晌,晌久才真正抬起首,輕聲道了一聲『罷』,也是這一刻,溫廷安看到了這位廣府老爺面容上的滄桑,疇昔父親的容色,復又顯現了出來,甚至是……
「老爺,您昨兒剛喚夫人染好的鬢間黑絲,一下子又全發白了。」楊佑目露憂色,他知曉豐忠全的脾性,一旦動了氣性,或是鬱結梗阻在胸壘之中時,他上了年紀,適逢多事之秋,就特別容易愁白了首,這不,他就一直眼睜睜地看著豐忠全,竟是一瞬之間,兩側的鬢角之間,髮絲竟然是悉數花白了,儼似添上了一層厚重的銀霜。
甚或是,原是筆挺如松的背部,也在佝僂清癯了不少。
楊佑意欲從袖袂之中摸出剪子,替豐忠全逐一剔掉鬢角白絲,卻教豐忠全輕描淡寫地阻了。
豐忠全看著眼前四位細路仔,忽然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:「你們可曉得,為何夕食庵,要取名曰『夕食』二字?」
這顯然是有些掌骨在裡面的,溫廷安忽然想起,先前那位致仕的右寺少卿竺禎,給過他們一本薄薄的冊子,名曰『一時辰帶你逛遍嶺南妙尼庵』,裡頭攏共介紹了嶺南七大命案,冊子開篇便是介紹了七名庵之首,『夕食庵』。
因為是竺少卿所夾帶的私貨,所以他們對此記憶得格外明晰。
當然,這一樁事體不止是溫廷安想起來了,周、呂、楊三人亦是陸陸續續地回溯起來,楊淳還特地從桌案底下,將壓篋底的那一本薄冊子摭拾出來,快速翻至介紹『夕食庵』人文風物的那一欄。
「諸般美食,遵稟『日朝而擷,日夕而食』之則,承啟四時之序,將諸般食味的特性,揮發至最精妙的地方,『因材施烹,循性漸進』,是夕食庵師傅掌司庖廚之事的關竅所在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