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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楊佑揩了揩鼻樑,道:「是有如何?阿繭乃是船家水手出身,打撈到了郝容的酒瓢,不也很尋常麼?」
溫廷安『哎』了一聲,凝聲說道:「楊書記怎的能一副輕放輕拿的口吻?你可曉得,當初,我問阿繭是否打撈到了郝容的隨身之物時,阿繭是如何應答的麼?」
在楊佑微愕地注視之下,溫廷安堪堪將一頁口供,遞呈至楊佑近前,徐緩地念道——
『呃……官人的身上,似乎沒有什麼東西,大都給江水沖至灘涂上,給拾荒匠揀走,要麼就是沉江了,但草民打撈了兩日,遍尋無獲。』
溫廷安用指尖細細掃刮著口供之上的那段供詞,好整以暇地問楊淳:「當時,阿繭對大理寺聲稱,自己打撈近兩日,並未撈到郝容身上的物什,一絲一毫都沒有——很好,問題來了,那郝容死後翌日,他的酒瓢,為何會出現在夕食庵當中?這可是死者的一樁案證,他居然隱瞞不報,完全延宕了大理寺勘察案情的進度,這是顯然不將大理寺擱放在眼底,抑或是借著廣府的庇護,變得有恃無恐?」
溫廷安一錯不錯地凝緊了楊佑,一霎地容色沉凝如霜:「楊書記,您且說說看,這位船家,究竟該當何罪?」
溫廷安的一番話,儼若沉金冷玉,在聽者心間震起了風暴,心聲峭然從心谷之上幽然跌落。
楊書記聞罷,一時勃然變色,變得有些啞口無言。
他與珠江船家的聯絡確乎是密切的,對阿繭這個細路仔,也是知根知底的,他一直都很信任阿繭,哪承想,有朝一日,竟是教大理寺搜查到了阿繭竊藏案證的罪證,罪證板上釘釘,這一會兒,他身為廣州府衙的書記,也難將這細路仔一舉撈出泥沼。
不過,楊佑有些納悶地道:「阿繭竊走了郝容的酒瓢,能夠證明些什麼?郝容之死,難道就與他休戚相關嗎?」
「到底是不是他殺死了郝容,關於這一個真相,得要仔細審訊阿繭才能曉得,但楊書記,可曉得這酒瓢之中,究竟盛裝了何物嗎?」
楊佑的右眼眼瞼陡地顫跳了一下,下意識反問道:「裝了什麼?」
溫廷安並未馬上回復,而是給周廉遞了一個眼色,周廉悟過意,伶俐地戴上了魚鰾護套,將酒瓢的褡叩好生解了下來,接著,將酒瓢傾倒了下來,只聞『哐當』一陣短促的悶響,十餘個烏黑的花籽,撞擊在了酒瓢的深處,傾落在延展鋪張於桌案上的綢布之間,花籽在綢布之上撞擊出了數道深淺不一的淺褶。
楊淳與呂祖遷各自執著兩塊絹帛,行至豐忠全和楊佑近前,吩咐道:「請知府爺和楊書記務必戴上此物。」
兩個細路仔皆是沉聲強調了『務必』二字,一副鄭重其事的口吻。
豐、楊二人互視一眼,有些捉摸不透溫廷安的意圖,這位少卿到底想要做什麼,但也沒推拒,將薄絹掩在了面容之上。
只見溫廷安,從仵作供給的刀箱之中,執起了一柄纖薄細長的窄刀,十分襯手,她執起刀,沿著那一枚烏黑漆身的花籽,細細切下了一道裂口,這一道裂口寥寥然地睇上去,故且僅有尋常人的小指指甲一般大小。
借著燭火洞照的一叢橘橙之光,他們可以透過花籽的裂口,看到花籽的籽殼之中,潛藏著一小撮微薄的粉狀物,雪白色的質地,像是冬雪之中那些被碾碎的簇簇雪花。
溫廷安亦是戴上了魚鰾護套,掬起了一小撮雪粉,行至豐、楊二人近前,空置的一隻手,小幅度地前後扇動了一下。
微風煽起,適時有一股子豐饒的異香,如一尾靈活地游魚,施施然地從溫廷安的掌心腹地里,游弋而出,以輕盈妖冶之勢,撩撥著嗅者的鼻樑周遭。
楊佑挑了挑眉:「這是什麼氣息,怎的會這麼香?」
豐忠全似乎嗅出了一絲異樣的端倪:「這,這不是喝廣府早茶的時候,望鶴師傅所調製出來的飯香?」
溫廷安眸底浮起了一絲黯光,淡聲笑道:「正是,夕食庵的黃埔米,為何能冠絕嶺南,這一種勝卻人間、能引人神魂顛倒的至味,正是用這一種植物調製出來的。」
豐忠全覺察到了溫廷安語氣的不同尋常,凝聲問道:『這一種植物叫什麼?」
「此物名曰罌-粟,乃是一種能引人陷入強烈幻覺、甚或是失去理智的毒物,它不是周家磅在愆書之中所提及的蠱毒,但其毒效,要比蠱毒要更加強烈,對人的身心健康,百害而無一裨益。」
溫廷安的掌心猝然捏緊,半攥成拳,沉聲道:「這也恐怕是郝容,為何要同豐知府您,商議抄封夕食庵一事,因為夕食庵便是以罌-粟製作早茶膳食,在罌-粟的強效刺激之下,那些食客會催生出即刻幻覺,辨不清真實還是幻境,要是服用的量沒個把控,甚至可能會一度走火入魔,做
出既是損人又不利己的事。」
豐忠全蹙緊了眉心:「這種毒物,雖說能引人碎成幻覺,但抵今為止,本知府都未曾收到過,因為服用之後而戕害自家性命的案子,你個輕狂小子,又是何出此言?」
一抹黯色悄然拂過了溫廷安的眉宇,她捻緊了拳心,一字一頓地道:「您說案子,今午不久發生了一樁麼?郝家母子隨著偽裝成賀先的兇犯,一同沉了珠江,唐氏和郝崢,便是被兇犯設計服用了過量罌-粟,導致母子二人完全辨不清真實與幻境,被兇犯成功地催眠、教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