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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呂祖遷下意識接話道:「背誦食譜,記住火候,這不就行了麼?」
話未畢,後腦勺就挨了一耳刮子,呂祖遷吃疼,看向周廉:「周寺丞,難道我說錯了?」
周廉道:「你一味僅是閱讀案牘,而不去案發現場,勘察線索、與人交流,你能破得了案子麼?」
呂祖遷不假思索的否認道:「自然不可能,阮寺卿也說過,紙上得來終覺淺,案牘能提供的視野與案情,其實是有限的,勘察案子,關鍵在於躬行。」
周廉道:「就是說啊,學與踐,是相互依託的關係,光是學,而缺乏實踐的經歷,怎麼可能真正將所學的東西融會貫通?不僅勘案如此,庖廚之事亦是如此。」
這一回,眾人俱是納悶了起來,既然望鶴缺乏味覺,那她究竟是如何掌司庖廚之事?
更教人疑惑地是,望鶴在此夜為溫廷安、楊淳烹製薑絲筍片米飯之時,對於『漏放了極其關鍵一味』一事,望鶴居然毫不知情,還嘗錯了味道。
望鶴的行止,素來是縝密無比,怎的會在這種細節上犯錯?
三人一時望住了溫廷安:「少卿,你是如何看此事?」
溫廷安的心中,早已生出了一個推論,她的眉心微微鎖著,道:「我們所食過的早茶與珍饈,可能都不是出自望鶴師傅之手,掌廚的,其實是另有其人,但夕食庵因為某種內情,對外宣稱這都是望鶴師傅的手藝。」
確乎是存在這樣的可能,如果在夕食庵內,掌司廚事的人是另外一人的話,那麼大理寺所勘察到的一些疑點,就能順勢捋通了,諸如關乎望鶴失去味覺如何下廚的疑惑,諸如望鶴所烹煮的米飯少了關鍵一味的困惑,諸如下廚之時投下罌粟的困惑。
雖然沒有尋到兩樁命案的真相,但郝容所寫下的那一道摺子,其所潛藏的隱秘,倒是迎來了柳暗花明。
溫廷安蹙眉道:「事不宜遲,我們目下亟需去通稟豐知府和楊書記。」
一想到查案,要通過廣府的襄助,大理寺其實是覺得有些頭疼,前兩次同他們打過兩回交道,其實都並不是太順意,但這一回,溫廷安多少是有了一份柔韌的信心,在目下的光景里,他們的手中,掌握了兩份強而有力的物證——
一個是阿繭藏在夕食庵的酒瓢,這是郝容之死的物證,用來指涉阿繭的幫凶罪行。
溫廷安覺得,阿繭很可能知曉真兇的身份,但不過是常年在官府和船家之間摸爬滾打,熟諳於官府打交道的規則,行事變得伶俐滑頭,哪怕被押著,也變得很是有恃無恐。
一個是藏在夕食庵堂廚的罌-粟,這是指涉夕食庵秘製毒糧的罪證,望鶴師傅,以及藏在她身後的那位庖廚,乃至整座夕食庵,都難以逃脫罪咎。
有了這兩份物證,遞交至廣府手上,自然就變得名正言順,教豐知府和楊書記都變得無話可說。
不過,還有另外一重隱憂。
「溫廷猷有如何作想呢?」周廉看向了溫廷安,問道,「畢竟,在你族弟的心目當中,望鶴師傅一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,不僅在他初至嶺南的時候,給予諸多照拂,還鼓舞他重拾繪畫事業,假令我們拷押瞭望鶴師傅,你的族弟應當會感到還能很難過罷?」
談起這一樁事體,楊淳亦是露出一副隱憂之色,道:「說起來,正是在一個時辰前,他給了一張《狸貓戲酒瓢》給我們勘案,我們就順藤摸瓜查到了阿繭身為幫凶的罪證,還有夕食庵在膳食之中投放罌-粟的罪證,溫廷猷要是曉得案情的真相,不知道會怎麼想呢?」
呂祖遷倒是不以為意,表達自己的見解:「那就先不要告知溫廷猷,我們先尋廣州知府闡明此事,爾後分別去夕食庵和珠江押人,仔細拷問,待勘破兩樁命案,待到案情水落石出之時,將真相告訴給他,也不遲,畢竟,公私要分明不是?」
每個人站在各自的立場上,其實,皆是說得有道理,這也教溫廷安沉陷入了一番深思之中。
不論是待大理寺一片寬仁之心的望鶴師傅,還是積極襄助大理寺勘案的溫廷猷,於私而言,二人皆與大理寺有不淺的交情,但於公而言,前者是犯下大罪的嫌犯,後者是提供了關鍵線索的證人,是嫌犯就得要拷押,是證人的話,就要在公堂質證,這是無法避開的司法程序。
可是……
溫廷安有些無法想像,在公堂之上,讓溫廷猷去質證望鶴師傅。
她怎麼能讓溫廷猷去做這種事?
偏生溫廷猷是如此信任她和望鶴,若是有朝一日,讓他知曉,她要讓他拿著自己所繪摹的畫作,去質證望鶴師傅,他會對她這位『長兄』,生出失望、黯然,甚或是悲慟的心情嗎?
他……會覺得她殘忍無情嗎?
會因此徹底信任崩壞,對她催生疏離之心嗎?
這些心情,很可能都會有罷。
溫廷安來大理寺大半年,此前勘察過諸多的命案,因為罪犯與證人,皆乃與她毫無關聯的外人,她能保證自己審查案情,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客觀與公正,但今次的案情,與任何情況都不一樣,不論是嫌犯,還是證人,皆是與大理寺有著緊密的關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