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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廂,呂祖遷還在和茶水尼嘮嗑,從廣府喝茶的行規,嘮到煮茶的技法與道行,再嘮到茶水尼為何會成為茶水尼,最後嘮到了茶水尼為何會削髮為尼的身世。
最後,茶水尼望著呂祖遷,垂落一雙眸,笑意轉為淒切,溫聲道:「檀越想一輩子喝我所泡的香茶的話,可以去主持那兒贖我。」
「啊這……」話題陡地變得暗昧起來,呂祖遷深覺得自己快嘮不下去,他後頸處滲出一絲潸潸冷汗,用餘光忍不住往後廚的方向,速速睇去了一眼,周寺丞此行一去有些時候了,怎的還不見人影?
不然的話,他真的接不住茶水尼這番話了!
並且……假令讓崔元昭曉得他此番南下,贖了一位茶水尼回去,如此不守男德,指不定要教他橫屍城門!
南下以前,他可是好容易,捧著一籃花,在女子書院的寢舍下,苦苦候了一整夜,庶幾候斷了兩條腿,千辛萬苦才等來崔元昭的一句寬宥,若要教她曉得此事,定是要勒令他吃不了兜著走!
呂祖遷眼巴巴地望著公廚的方向,望穿秋水,幾乎要等成了一顆望夫石。
千等苦候之下,好在周廉這廝終於出現了,對他使了個眼色,呂祖遷悟過了意,當下如蒙大赦,忙不迭謁別了茶水尼。
周、呂二人,以摧枯拉朽的勢頭,離開夕食庵,按照之前的約定,朝著指定好的茶肆奔去。
溫廷安和楊淳剛好就在等著他們,兩方人馬順利碰面會師,周廉將一坨綢布擱放在了桌案上,「酒瓢搜尋到了。」
溫廷安的視線定格在了周廉手背處,上面竟是覆有一道血淋淋的咬傷,她當即起身道:「這傷是怎麼回事?」
周廉遂是將事情的原委簡述了一回,末了道:「不過是小傷罷了,並不打緊,少卿,你且看看這枝粉白小花……」
「怎麼可能不打緊,」溫廷安凝聲道,「被貓咬了,傷口一定要及時處理,否則可能罹患疫病!走,現在去劉家鋪子,教劉大夫給你做包紮!」
劉大夫素來慣於早寢,從未這般晚還接客,藥童說病患是京城大理寺來的,被貓咬出血口子,看上去傷勢蠻嚴重的。這個傷情可將劉大夫吃了一嚇,忙讓那個傷患進來。
一看是晌午見過的四位少年,劉大夫驀覺頭大:「怎麼是你們?」
但他認出了溫廷安,是神算子阿涼的長兄,看在大理寺少卿的面子上,劉大夫的起床氣這才稍微歇平了下去:「那個被貓抓的官爺呢?」
「在這。」周廉伸出了一截傷手,劉大夫望了一眼,傷口皮開肉綻,淌著粘稠濡熱的血,隱微可見空氣之中,隨之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息。
劉大夫吩咐藥童取沸水、藥酒、剪子與布條出來,待東西備齊後,劉大夫一晌給周廉洗濯的傷口,擠出殘留在毒血,沒好氣道:「官爺,您不好好辦差,去惹只貓做甚麼?」
周廉驀覺無辜:「我可沒惹它,是我讓它挪個窩兒,這小畜生弗聽,就自主撲咬上來的。」
說著,周廉指了指擱放在案几上,那一枝包藏在綢布之中的粉白小花,繼續解釋道:「這隻貓咬食了這枝花的花籽,然後就跟失智似的,朝我咬了過來,我明明沒有招惹它,連它半根毫毛都沒碰觸過。」
劉大夫驀覺好笑:「官爺這廂可是說笑了,哪有貓食花枝,還會咬人的。」
也是在這樣一個時候,溫廷安的視線,循著周廉的手勢,落在了那一枝粉白小花上。
一股豐饒馥郁的香氣,戛然之間不請自來,縈繞在她的鼻端,揮之不去。
「這個香氣,不就是跟早上那碗薑絲筍片米飯的香氣,一模一樣嗎?」楊淳同樣也感受到了,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溫廷安,「方才望鶴師傅所烹煮的兩碗米飯,我總覺得缺了些什麼,原來就是缺了這個味道!」
溫廷安緩步地行上前去,揭開了綢布,借著案台之上,燭火所燭照的光線,她真正看清了這枝花的面目。
僅一眼,溫廷安便是悉身如墜冰窟之中,血液也隨之凝凍了住。
為何,嗅到這一陣香氣的人,會陷入愉悅的幻覺之中,神色變得痴迷,甚至連身體也覺得輕盈起來。
一個平實的心念,於這一刻,在溫廷安的腦海之中塵埃落定。
她在內心道,原來如此。
周家磅的愆書之中,說望鶴師傅給黃埔米投下蠱毒,其實,不是蠱毒。
而是罌.粟。
擺放在她面前的這一枝粉白小花,以及它那烏黑的花籽,皆是罌.粟。
第156章
時下, 明明是鬱熱潮濕的天候,溫廷安卻是無端感知到一陣猝然的寒意,這一份寒意是毛毿毿的, 是鑽骨透的, 自心腔深處迸發出來, 緊接著,朝體內四肢百骸蔓延而去,她斂聲屏息,捻住花枝與籽實的手, 腕骨處力度忍不住緊了一緊,一抹沉色覆上了眉間,久徊不去。
覺察溫廷安勃然變了色, 周廉、呂祖遷、楊淳三人俱是覺察出了一絲顯著的異樣, 面面相覷一眼,周廉看了看手背處的咬傷, 復又抬眸注視她,啟口道:「少卿, 你可是認識這枝花的來歷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