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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就為周廉掙來了脫身之機,他三下五除二,麻溜地晃身一閃,頗為順遂地潛入了後廚之地。
『吱呀』一聲,周廉悄然推拉開了梨木質地的紙糊扇門,縱目朝前望去,夕食庵的公廚,比他預想之中的遠要敞寬,借著從漏窗處傾斜而下的數縷月色,周廉逐漸適應了黑暗之中的光線,也慢慢看清楚了內廚之中的景致。
目之所及之處,皆是高爐寬灶,各式各樣的廚具,諸如甑、鬲、鼎、釜等炊煮之具,以及此起彼伏的蒸籠、蒸箱,愈是往裡行進,周廉在空氣之中,能嗅到清郁而豐饒的香氣,不錯的了,是在白晝之時,薑絲筍片米飯端上桌的時候,他嗅到的一陣香氣,其如絲綢般柔滑,能勾纏得人思緒,漂泊得無限遙遠深廣。
這一股近似醉幻的甜糯香氣,是溫熱著的,不知為何,又教周廉警惕起來,目下的光景他可是在辦案,若是教這些香氣勾了魂魄,也就不太好了。
也不曉得溫廷安與楊淳他們,是否尋到了關乎黃埔米的線索。
望鶴師傅真的會在黃埔米之中,下蠱蟲麼?
周廉自蹀躞帶摸出一塊絹布,嚴嚴實實地掩住了口鼻,行步之時,翛忽之間,他聽到了一聲清越的貓兒叫。
這一陣嗷嗚之聲,在深黑暖涼的公廚深處傳了出來,緊接著,傳引了鍋碗瓢盆跌墜在地面上的清越動響。
周廉神情一動,薄唇抿起了一絲笑弧,茶水尼果真是說得冇錯,這隻花狸貓,這深更夜半的,果真是藏在公廚之中竊食。
如果能夠尋到小花狸,那麼很快就能尋到郝容的酒瓢了。
周廉利索地摸出火摺子,循著喵叫聲,一步接一步,輕手輕腳地探望而去。
很快地,火光在幽晦的堂廚之中,開闢出了一道鏨亮的明日路,原本被寂夜褫奪了實質、徒剩朦朧輪廓的灶台,開始變得明晰光亮起來,而周廉所聽到的一陣窸窣動響,正是從灶台底下的膛爐之中,幽幽地傳出來的。
周廉移近了火摺子,火光照亮膛爐的時候,他看清了里中的景致,小花狸正在抱著幾顆粉櫻色的花枝,在慢悠悠地啃,大理寺索要尋覓的酒瓢,則是被它拱蹭在了膛爐的最裡邊。
被火光照著,小花狸顯然有些不舒服,它猝然眯了眯獸瞳,對這位不速之客,顯然充滿敵意,第一時間就悉身奓起毛來,斜斜地拱蹭起背,朝他兇狠地齜牙咧嘴,兩顆被磨的牙,顯得森白。
但周廉並不畏懼,執來用於夾柴的長剪,想要溫柔地招呼它一聲,教它挪個窩,他想將酒瓢從膛爐之中取出來。
詎料,小狸貓似乎誤解了他的意圖,猝然朝著他撲咬而來,周廉避閃不及,右手的手背處,便是被花狸咬出了兩道血淋淋的牙痕。
小花狸這一咬,是帶了一股子野蠻與獰戾的狠勁,尖牙刺入了周廉手背處的肌膚,牙尖竟是還觸抵到了他的手骨!
周廉劇烈地吃疼,簡直弄不明白小狸貓為何會發了瘋,徑直甩開它,它便滾落在地面上,復又嗷嗚一聲,撞開了散落在近處的鍋碗瓢盆,敏捷利落地跑開,俄延消失在昏晦的黑暗之中。
血從周廉的手背處滲出來,好在只是咬破靜脈,出血量不算多。不過,事發突然,他怔愣在原處,好一會兒才晃過了神。
他俯身朝著膛爐湊近,那一股豐饒而濡濕的醉迷香氣,是從那花枝之中,游弋泛散出來。
周廉直覺,應該這一枝花的花果,教小花狸食後,完全失去了理智,才做出冒然襲人之舉。
周廉覺得很詭異,他從未見過這種花,但這一枝花,花葩透著妖冶的粉白色澤,香氣豐饒,餘韻馝馞,他揭開了掩於面容的絹布,凝神淺嗅了一番,縈繞在花枝周身的香氣,與白晝那一碗薑絲筍片稠飯的味道,簡直是……一模一樣。
這、這……
是出於他的錯覺麼?
薑絲筍片飯的香氣,不該是隸屬於黃埔米、生薑和春筍麼?
周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魚鰾護套,徐緩地穿戴而上,並且摭拾起這一枝花枝,遞至鼻心跟前,再是循循一嗅,花枝所散放而出的醉人氣味,同薑絲筍片米飯完全對契上了。
周廉怔然了一瞬,不可置信地盯著這一枝辨不出名目的冶花,拈花的手骨,在虛空之中輕輕地顫出一個弧度。
直覺告訴周廉,這一枝花泛散出如此迷醉的香氣,那一份教人慾要醉生夢死的感覺,都有很詭譎,他不能再嗅這些花的氣息了。
白晝的時刻,他會看到早已消弭在記憶之中的青梅,怕也是跟這一枝花休戚相關。
嗅到了這種花,就會教人產生短時間的即刻幻覺。
這到底是廚藝催發食物時所產生的香氣,還是說,他們所嗅到的香氣,根本不是隸屬於食物本身的氣味,而是來自於這種泛散著異香的粉白花枝。
這教人分外匪夷所思了。
事不宜遲,周廉將花枝和纏結在枝上的烏黑果實,嚴嚴實實地包藏在了隨身攜帶的雪白綢布之中,且利落地將執用柴箭,將膛爐盡處的酒瓢夾了出來。
比及拾掇好一切停當,周廉眼疾手快地離開了公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