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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談及師徒,望鶴道:「這月很快便是中旬,師徒二人會來送瓷,兩位檀越當是能夠見到他的。」
溫廷安聽得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,楊淳面色也是複雜,想要告訴望鶴師傅,關乎賀先師徒的噩耗,被溫廷安一記眼神阻住了動作。
暫先不能對望鶴告知賀成師徒的噩耗。
楊淳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神色,臉上寫著『為何不能告知望鶴師傅』,溫廷安趁著望鶴轉身去整飭水缸之時,對他搖了搖首,沒有做進一步解釋。
望鶴回過身來,眉飛色舞的二人,神態登時恢復成原樣,望鶴似是無所覺察,溫聲道:「貧尼熬煮了兩碗米飯,動箸罷,趁熱食,涼了的話,口感可就散了。」
溫廷安與楊淳呈謝以後,便是執著而食。仍舊是白晝時分那一種軟糯到了極點的滋味,入口的初味,極具韌勁,但第二味便是悠悠緩緩地入了舌苔來,不軟不糯,在舌尖上粒粒分明,一口大開大闔的活氣,不管不顧地直衝肺腑而去。
不過,這一回,溫廷安卻是沒有出現一種近乎迷醉的幻象,她特地去觀察楊淳,楊淳的神態亦是與白晝所區分開來。
這黃埔米,好食是好食,但總覺得比起白晝,儼似差了一兩份味道。
望鶴覺察二人神色有異,遂是問:「是口感不對麼?」
溫廷安:「師傅可有嘗過自己烹製的米飯?」
望鶴點了點首,道:「我經常嘗食,膳食很少會有失味的時候。」言罄,她執起青瓷杓柄,額外舀盛出一小碗盞,淺嘗了一小口,細緻地輕嚼慢咽起來,眉心一直是舒平地展著,繼而用廣州白話道:「就系這個味,冇錯啊,沒不對味。」
望鶴居然覺得這一碗米飯沒有不對味。
這教溫廷安頗覺匪夷所思,白晝早茶的薑絲筍片米飯,與目下的這一碗盞米飯,味道是近乎一致,但不知為何,就是缺了一股很微妙的餘韻,是能教人回味無窮、魂牽夢縈,吃一口就忍不住吃第二口,一直食下去,好食到想要墜淚的食味。
雖然沒有看到望鶴在米食之中投蠱,但白晝與夜晚之間米飯的味道,是真真發生了一抹微妙的變化,但望鶴居然沒有品嘗出來。
這教溫廷安生出了一絲潛在的疑心,她悄然執起了一罐山椒孜粉,扣在手掌心,灑出幾些粉末,接著抻手的姿勢,有意無意地將粉末,勻撒在望鶴的瓷碗上,待椒粉完美融入了米飯之中,她復斂回了手,對望鶴道:「師傅,不妨您再嘗嘗?」
望鶴也再淺嘗了小半勺,「莫非是熬得久了些,變得齁了?」
一抹異色掠過了溫廷安的眉庭,她心底是一片匪夷所思,但明面上不動聲色,搖了搖首,道:「合該是我多慮。今夜因為案情,特地來叨擾望鶴師傅,師傅本是要休憩,卻連夜為了案情而熬製米飯,是我們的禮數欠妥不周了。」
望鶴笑道:「也盼能給兩位檀越辦案一些裨益。」
這般來回一折騰,夜色復又深了些許,溫廷安與楊淳離開了夕食庵,但也沒即刻趕回公廨,而是去了近處的一處茶肆暫行歇腳。
一株木棉樹的香氣,正從夜裡無聲的走出來,繚繞在茶棚內外,就連端上木桌的信陽毛尖茶,亦是隱隱平添幾分酴釄甜口的香氣。
溫、楊二人還要等周廉與呂祖遷,後二人潛入了夕食庵,去尋找酒瓢的下落。
在此之前,溫廷安需要耙梳一番線索。楊淳最先將困惑問了:「溫兄為何方才要阻止我,將賀先師徒墜亡一事告知給望鶴師傅?」
溫廷安道:「望鶴接受消息的途經,比我所想的要遲滯,晌午生發之事,她到目下的光景都還不曉得,但連企堂尼、紮腳尼、主持都曉得這一樁命案的生發,但她居然不知情,你難道不覺很可疑麼?」
楊淳細細忖度,點了點首:「確乎是有古怪,按溫兄的意思,難道是庵主刻意要瞞著望鶴師傅?」
「這就不太知情了,」溫廷安道,說回正事,「再說回黃埔米,白晝與夜晚分別所食的味道,雖然說都好,但白晝更勝一籌,不過,望鶴嘗不出差異。」
楊淳倒覺得這個沒什麼:「久事庖廚之人,味蕾普遍會退化一些,更何況,望鶴師傅幹這一行十年有餘,對於米飯甜味的細微差異,難免有所倏忽。」
「假令我說,她那一碗米飯,其實是下了山椒呢?」
楊淳猝然一滯:「什麼,山椒?」
「縱然久事庖廚,味蕾會無可避免地退化,但總不至於,連『辣』與『甘』二者之間的味道,都無法區分吧?」
空氣有一霎地死寂,楊淳反應過來,詫異道:「溫兄是如何得知,望鶴師傅分不清『辣』『甘』兩味?」
「我方才將一小握無味的山椒孜粉,灑入望鶴的瓷碗之中,但她嘗了兩回,沒有嘗出辣味,反而還試探問我,這米飯,是不是有些齁甜了些?」
剎那之間,有一枝木棉花,幽幽墜落在茶案的邊緣,香氣酴釄,二人的心聲,也隨著這一枝木棉花幽然跌墜而去。
「望鶴師傅,難道沒有味覺?」楊淳震撼道。
「既是如此,她是如何掌事庖廚之事?」溫廷安道:「我有個猜測,白晝烹煮米食的,不是望鶴,而是另有其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