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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猷哎了一聲,說:「別遮啊,我是要畫給老太爺看的。」
溫廷安怔了一怔,放下手,溫廷猷繼續繪摹的動作,說:「雖然老太爺聽上去並不待見長兄,但話里話外,總是在叨念你,怕你秉性太直,不懂變通,反而在官場之中吃了暗虧。」
周廉正在啃梅菜蒸餅,插了一句嘴:「咱們的少卿大人,幾乎每天都在吃虧,今天就吃了知府和楊書記的。」
溫廷猷頓住動作,露出一抹憂色:「是辦案的進展不順遂嗎,三哥和我……是不是沒有幫到長兄?」
溫廷安淡淡睇了周廉一眼,周廉露出告罪之色,旋即縫上了自個兒的嘴。
她忙對溫廷猷擺了擺手:「沒有沒有,你們倆幫了我們好大的一個忙,我們的辦案進展很順利,目下就是在追根溯源當中。」
溫廷安不欲讓溫廷猷將那些話往心裡去,為了轉移注意力,她對他說:「誒對了,你是不是還有一些寫生畫稿,來,給我看看,白晝的時候,你畫得珠江,還有鎮河塔,都讓我感到非常驚艷,要是我來畫它們,就只會畫火柴了。」
長兄對自己的畫作感興趣,溫廷猷露出了一副靦腆的容色,但眼神含有一抹光亮,他忙不迭取出背上的一小沓薄薄的畫紙,遞呈前去:「都是速寫罷了,信手塗鴉,在長兄面前獻醜了。」
溫廷安只當這小孩兒是在作謙虛之詞。
溫廷猷繪摹的,是夕食庵的百般景致,食客盤膝用茶、紮腳尼灑掃庭除、企堂尼煮水上茶、香客禮佛誦經、勞役在米倉斟米……不論是場景的線條、透視、結構、布局,還是人物的面容、表情、情緒,甚至是光影的捕捉、氛圍的渲染,都如此栩栩如生,生動形象,溫廷猷仿佛將夕食庵,全須全尾地搬入了畫絹之中。
溫廷安只去過夕食庵的第十八進,對於其他地方其實不算熟稔,但藉助了溫廷猷的畫稿,她算是逐一詳覽,且過飽眼福了。
「誒,庵院裡這隻咬東西的小狸貓,好可愛。」溫廷安翻至了最新一頁。
「此處是望鶴師傅棲住院落的外院,我跟師傅說,我很喜歡小狸貓,她就讓我入院寫生了。」
許是正值換牙起期,小狸貓所撕咬的表情,露出了一抹兇狠,溫廷安看不清它磨牙的東西,待湊前凝視,她整個人有些發怔——
小狸貓的口中,是一隻打酒用的陳舊酒瓢。
——郝容嗜酒如命,生前,常去菩提庵打酒,饒是上值的時候,也常酒不離身,悉身泛散著一股子酒味。
楊佑對郝容的描述,在不經意之間,回盪在了腦海之中,溫廷安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,她再仔細望去。
確乎不假,小狸貓口中所撕咬的東西,真的是一隻打酒所用的酒瓢。
她仔細看了一眼畫幅左上角的寫生時辰,不偏不巧,算起來,居然是在郝容死後的第二日!
直覺告訴溫廷安,這很可能不會是一種巧合。
溫廷安故作隨意地問:「四弟,此一隻酒瓢,小狸貓是從何處叼來的呢?」
「你說這個酒瓢啊,」溫廷猷道,「是來夕食庵喝早茶的幾位常客,其中一個人送給小狸貓玩的,小狸貓的窩兒就在下欄,所以,時常溜到食客的茶案之下覓食,同食客的交情不錯。」
「說起來,送小狸貓酒瓢的這個食客,是個年輕很青的船家,你應當是認識的罷。」
一個名字,不自禁地浮顯於溫廷安的心頭,她倏然想起白晝之時,隨同豐忠全去喝廣府早茶的時候,便是遇到過阿繭一回,那個時候,負責帶路的企堂尼說,船家們經常來夕食庵喝早茶。
周廉他們覺察溫廷安面露凝色,問:「少卿,你怎的了,一副見到鬼的樣子。」
溫廷安將這幅畫攤展給他們看,忽然問:「你們去菩提庵的時候,庵主說,郝容那夜是不是拿著酒瓢來打酒?」
三人皆是去菩提庵調查過,對庵主的供詞還有印象,俱是點了點首。
「那我們目下去菩提庵一趟。」
三人怔愣,頓住了拒絕的動作:「啊,現在嗎?」
溫廷安點了點首:「對,立刻!」
第152章
疇昔, 溫廷安問過阿繭,問他是否打撈過郝容的隨身物品,阿繭矢口否認, 說郝容隨身之物, 要麼被卷上了岸, 教拾荒匠揀走,要麼便是沉江而去。
假令阿繭所言為真,那麼,溫廷猷說他給小狸貓贈與了一隻酒瓢, 又是何意?剛巧不巧,居然還是在郝容墜橋溺斃的第二日。
此前,溫廷安一直僅將阿繭與三人沉珠江一案聯繫起來, 不曾將他與郝容之死想到一起。
畢竟, 郝容的死,委實是太懸乎了。假令賀先的供詞乃屬真實, 郝容的死就分有意外和他殺,郝容到底是墜橋而亡, 還是說,他攀上了水磨青泥板橋以後,又因為某種原因,再度墜橋而去?
生發在暴雨之夜的案子, 一切物證都被雨水濯洗而去, 案發現場也難以尋覓有效的人證,物證、人證雙重缺失,導致第一樁案子格外棘手, 難以教人從有效的線索落手。並且,打從抓著賀先以後, 知府與楊書記覺得是破案了,郝容顯然就是被賀先所殺,毋需再繼續追查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