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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呂祖遷道:「對對對,這楊書記,簡直絕了,跟變色龍一樣,喝早茶的時候,跟咱們笑嘻嘻,可是,咱們抓到那兩位撈屍人,他一副若喪考妣的模樣,感覺咱們抓得不是誰,而是他老母。」
楊淳搡了對方,低聲道:「你小點聲,萬一被楊書記聽到了,指不定給你穿小鞋。」
周廉指著支棱窗,外處是烏漆麻黑一片,朗聲道:「今日是休沐第二日,這府衙之內,估摸著只有咱們的司房還亮著燈燭,諒是小呂說話再大聲,估摸著只有野鬼才聽的到!」
溫廷安忍俊不禁,笑了一下:「言歸正傳,豐忠全與楊佑至少肯定了我們的一個論斷,今朝這一樁三人沉珠江的案子,不是自殺,更非意外,而是真切的謀殺。」
楊淳從圈椅里支棱起來:「可是,他們明顯不欲讓我們去查撈屍人了,若是我們再查,他們指不定會百般阻撓,或是使絆子,縱然再讓羅師傅與阿繭來府衙接受盤詢,最終都會被放走,廣府的規矩羅列得清清楚楚,不允許對嫌犯用刑。」
「我就整不明白了,」周廉頭大如斗,「為何這師徒倆,與船家們的供詞會如此一致?」
溫廷安道:「要麼集體串供,要麼都是無辜,你們覺得是那一者?」
「肯定是集體串供!」三人道。
溫廷安:「既然是集體串供,所以使用囚徒困境的方法,對他們很可能是無效的,這條線索先擱淺罷,我們不妨試著去查另一條。」
呂祖遷瞠目:「真的就這般放他們走?那豈不是讓白蓮花他們得了逞?」
溫廷安糾偏:「這教欲擒故縱。」
溫廷安執起了唐氏與郝崢的復驗驗狀,「其實,不僅是『賀先之死』存在疑點,母子身上,也存在非常顯明的疑點,陶一他們說,在堤岸上遇到了賀先和母子,孩子們離賀先有些距離,對方穿了賀先的衣裳,他們就認定對方是賀先了,這種認錯,情有可原——」
「但是,唐氏與郝崢,近距離接觸那個人,斷不可能將兇犯錯認成賀先,可是,母子根本不反抗,甚至在沉珠江的時候,也很平靜地墜下去了。撇去唐氏不談,單論郝崢,他的年歲很輕,處於正活潑好動的年紀,面對陌生未知的死亡,他應該出於本能,會恐懼地掙扎幾下,但仵作勘驗他屍首的時候,竟是尋不到他掙扎過的痕跡,他太過平靜了,這不太尋常。」
「難不成,是熟人作案?」楊淳道,「如果是熟人,他們不掙扎,也就想得通了。」
溫廷安:「你父親吩咐你一起去跳河,你會怎麼做?」
楊淳道:「我當然會勸阻!生活不論過得有艱苦,都得好好活下來才行,這就是他教我的道理,生命誠可貴,怎麼能夠去輕賤它呢?」
她說:「是了,熟人作案,我們不僅會掙扎得更厲害,還可能去反向勸阻對方要珍惜自己的生命。賀先不可能會拖家帶口一起沉珠江,唐氏也不可能縱任賀先去輕生,疑點就在這裡,兇犯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,讓母子二人乖乖聽話的呢?」
聽溫廷安說完,三人又陷入沉思。
這時候,公廨府外傳了這一陣叩門聲,這一陣叩門聲兀突突的,在寂夜之中顯得格外空靈,氣氛顯得有些陰毿毿,三人俱是嚇了一跳,這大晚上的,公廨之中還有別人?
呂祖遷看向周廉:「周寺丞,莫不會因為您說了一番話,才將那野鬼招過來的罷?」
三人推推擠擠,磨磨唧唧,都不想承認自己骨子里有些畏怕鬼神,溫廷安扶額,只能自己去開了,掌心間的燭火照亮了門外之人的面容,視線一片恍惚之中,赫然是溫廷猷。
溫廷安有些訝異:「四弟怎的是你?這個時辰不該是回溫家去了麼?」
門帘背後,自上往下探出三顆人頭,異口同聲地道:「你嚇我們一跳!」
溫廷猷仍舊是一身質樸的素裳,是米役的打扮,他溫和地笑了笑,晃了晃掌心上的漆木食盒:「望鶴師傅覺得你們辦案辛苦了,吩咐我給你們帶些晚茶來。」
原來望鶴師傅一直還惦念著他們。
溫廷安頓生慚怍之色,攔住餓虎撲食的三人,說:「本欲喝過早茶,便去拜訪,但因為突然生了命案,也就一直耽擱了。」
溫廷猷搖了搖首,一晌打開食盒,一片香氣瀰漫而出,一晌道:「望鶴師傅正是記掛著長兄過於勞碌,忘了食晚膳,才特地備下晚茶。」
「都是師傅的拿手素菜,諸如釀鹽水豆腐、梅菜蒸餅、鹽焗素雞、蘿蔔糍粑,還有三碗薑絲筍片米飯,望鶴師傅說你們喜歡食米飯,她便是準備了海碗的份量。」
同為異鄉客,但在熱食美味之中,尋覓到歸宿,四人都很是動容。
溫廷安沒先用米飯,而是先享用豆腐,在洛陽城的時候,家宴上很少會出現鹽水豆腐,一入口,那豆腐仿佛就融化在了舌尖之中,汁水在齒腔之中逡巡流轉。
簡直好吃到讓人想哭。
溫廷安一瞥眼,發現溫廷猷正手執一塊細細的炭石,對著畫板素絹繪畫。
「你在畫什麼?」
「畫長兄食飯的樣子。」
溫廷安有些臊,忙擋住了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