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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廣府就這般大小,官民之間聯繫熱絡,風物互漸,對話頻繁,更何況,羅師傅與阿繭所乾的撈屍人此一份本行,還正是豐忠全疇昔組織創建起來的,隸屬於造福廣府的基層單位,溫廷安如今將自殺案篡說成謀殺案,且還將兩位良善的撈屍人,說成是幫凶,這不是分明在打豐忠全這位廣府老爺的臉面嗎?
這廂,溫廷安凝聲道:「楊書記,勘案不能代入個人私情,我們原本尋到一份物證,證明羅師傅與阿繭可能存在間接弒人的嫌疑。」
楊佑被溫廷安連續懟了三回,面容露出一絲隱微的不悅,略一挑眉:「那麼,物證在何處?」
溫廷安指著帶回來、被安放在地面上的小火爐:「物證便是一柄竹槳,阿繭反偵查意識很強,提前曉得大理寺要去搜查兇器,他藉故說這一柄竹槳出了磨損,將其切剪成竹片,扔入火爐之中,這便是要損毀兇器了。」
楊佑不可置信地凝視了那一鼎小火爐一眼,「那你可還有其他物證?」
溫廷安微微一怔,倒吸了一口涼氣,晌久才道:「沒有。」
「按你的意思,這一柄竹槳,便是指涉阿繭、羅師傅是幫凶的唯一證物,而現在,這份證物被損毀了,是也不是?」
溫廷安自然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餘地,她起初因為稚子們發現『賀先』的身份異常、溫廷涼計算遊程發現少了『半個時辰』而看到了案子的另一種可能、另一重真相,這就能明顯佐證,這一樁被偽飾成自殺案的謀殺案,兇犯要做到完美犯罪,需要幫凶,直覺告訴她,撈三人屍首上岸的羅師傅與阿繭,他們或是其中一人,便是這一場謀殺案的幫凶,但辦案的程序,素來講究要有證據。
撈屍人間接弒害了賀先,巧用天時掩人耳目,大理寺自然難以尋覓到人證,只能從物證入手。一般而言,最強而有力的物證便是作案的兇器,但問題是,趕在大理寺縷清線索、尋覓兇器時,阿繭卻先他們一步,提前將兇器焚燒掉了。
故此,可以這般說,半個時辰前,她還信誓旦旦,認為案情迎來了柳暗花明,只消盤詢羅師傅與阿繭,便是可以順藤摸瓜尋覓到真兇。
但天有不測風雲,半個時辰後,這突然淪為了一回沒有實證的抓捕,案件又開始變得棘手,且還容易得罪官府——畢竟,撈屍人隸屬於官府創辦的行當,此間雙方的利害關係,很可能是糾纏不清的。
果然,溫廷安帶著周廉、呂祖遷和楊淳,逐一審問羅師傅與阿繭,兩人俱是堅決否認與賀先有任何糾葛,更不承認自己去過珠江下游。
溫廷安採取分開詢問的模式,也就是辦案常用的『囚徒困境』,但這種歷來百試百靈的方法,居然對羅師傅與阿繭完全不管用。
長達整整一個時辰的審訊,溫廷安巨細無遺地詢問他們今晝辰時、巳時所作的事,二人的回答,除了個別用詞的差異,近乎是完全一致。
循回往復的問詢,俱是一致,毫無破綻。
在珠江撈屍的其他船家,今朝一徑地都去了一趟廣府公廨,被大理寺召去對證、問話,但溫廷安他們不論如何變換花樣兒去問,船家們的證詞,竟然都是一致的,完美對契上了羅師傅、阿繭的供詞。
在辰時、巳時這兩個時辰,羅師傅與阿繭,確乎都待在珠江中下游,未曾去過最下游的石岩洞。
傍午時分,因為無法佐證羅師傅與阿繭存在弒人的嫌疑,他們被衙府釋放出來,本來要繼續扣押他們再審,但豐忠全親自出馬,說不必再扣押他們了,等大理寺尋到切實可靠的物證再議。
溫廷安本是不大同意的,覺得這會予以真兇予以可乘之機,但她手頭上,到底是沒有切實的物證指涉羅師傅、阿繭弒害了賀先,豐忠全說:「細路仔,我曉得你辦案用心,但就怕好人屈打成招嘛。」
溫廷安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,但這話里話外,不知為何,有一些地方總不太對勁。
入夜,司房內。
口供實錄、驗狀案牘堆積如山,四人連續翻閱了個把時辰。
「唉,會不會真的是咱們抓錯人了?」楊淳揉了揉臉,掛在圈椅上,一副鹹魚癱的姿勢,「指不定羅師傅與阿繭真是無辜的呢?阿繭焚燒了那一柄竹槳,純粹只是要裁切成竹片,燒一把火?」
呂祖遷蹙眉,道:「我覺得阿繭燒掉了那一柄作案的竹槳,這種舉動很可疑,早不燒晚不燒,偏偏等到我們趕到前就燒了,我覺得他就是嫌犯,很可能是幫凶,偏偏長得一副白蓮花的樣子,容易教人相信。」
周廉在案前來回走:「豐忠全也是很犬儒的性子,嫌犯都能放走,要是擱在洛陽城的京衙里,咱們用一用刑,早就將他們審出來了!」
溫廷安整理了一番卷宗,道:「中原與嶺南不同,一方水土養一方人,各地官府的辦案理念,自然會有所差異,我們在洛陽城辦案的價值觀和理念,在廣州府是行不通的,豐忠全與楊佑並不認可我們的辦案方式。
周廉沒好氣道:「從這兩日的相處,早就看出來了,不涉及案子,知府和書記都很好說話,一涉及辦案的事情,他們就總是這裡不同意,那里不同意,總覺得我們的推斷都是錯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