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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許是破案的話本子看得多了,那藥童神道叨叨:「或許,是這兇犯,有手眼通天之能力?」
話未畢,腦袋便是挨了劉大夫一掌:「未時一刻了,趕緊給老夫去前院磨藥去!」
溫廷涼本欲起身,但劉大夫捋須,輕咳一聲,吩咐他坐下:「阿涼,你就襄助大理寺勘案罷,比及事兒辦完了再回來也不遲。」
劉大夫對溫廷安道:「這一座曬藥庭,便暫先借你們用罷,離去前,要物歸原位,也別踩壞了藥材,壞一賠十。」
溫廷涼無語,大夫有些小摳門的毛病,還是沒改啊。
這時候,前院傳了藥童的聲音:「這位官爺,您是哪兒不舒——噯,您別往裡走,里處是醫館重地,外人勿入……」
緊接著,傳來呂祖遷急沖沖的嗓音:「小兄弟見諒,我來尋人,是真有要緊事!」
呂祖遷因行得急,如一道颶風似的,打著前院直直繞過粉白照壁,取道曬藥庭,只不過沒注意足下,那一爿被晌午日色曬得發燙的廣庭之上,一股子碾碎之聲接踵而至。
呂祖遷奔至溫廷安近前,一晌平定呼吸,一晌道:「少卿,你讓我去溺井取證的竹筧,並比照賀先指甲罅隙處的竹屑,我已經差篾匠去勘驗了,結果出來了!」
溫廷安指了指他身後,呂祖遷不明就裡,往後一望,發現曬藥庭之上,可謂是遍地狼藉,原是曬至半熟的藥材,一半俱是被踩碎了去,劉大夫望著它們,容色青黑,頓感一陣明顯的心肌梗塞。
溫廷安將旅差費之中的大半部分都賠了進去,這一樁烏龍事體,才算告終,她對周、呂、楊三人道:「在廣府剩下的日子裡,我們便吃稀飯過活兒罷。」
呂祖遷有些冤枉,急聲道:「真不是故意的,我是太激動了!」
他摸出兩份盛裝於木匣之中的竹屑,徐緩攤展在石桌之上,道:「賀先指甲隙殘留的竹屑,與溺井之中的竹屑,我差了一位篾匠兩番比照,那位篾匠說,兩者之間不屬於同一種竹子。用於鋪溺井的竹筧,乃是是毛竹,形圓,表皮之上覆有一些柔軟的毛棱,色澤趨近於深綠透暗。」
說著,呂祖遷敞開了第一份木匣,甫一揭開匣蓋,眾人俯目望去,擱放在里中的,正是用於製造竹筧的竹料,其外在特徵,與呂祖遷所述的別無二致。
眾人湊近細望之時,還能嗅到一陣腥臊濕漉的氣息,周廉冷不丁發問:「這一份竹料,莫不會就是,你從溺井之中摳挖出來的罷?」
呂祖遷微微凝眉:「……我洗濯好幾回了,還會有異味麼?」說著,嗅了嗅自己的手掌心,「沒味道啊。」
周廉的臉登時白了,忍不住拂了拂衣裳:「你小子剛剛還用手碰我!」
溫廷安扶額,將越來越歪的話題糾偏擺正:「賀先指甲罅隙處的竹屑,又是什麼竹種?」
呂祖遷揭開第二份木匣,道:「乃屬真竹,嶺南水鄉的竹筏、水槳等物,俱是用真竹鑿造,竹身系亮黃之色,竹節較一般竹子要平實些,且竹紋疏鬆,你們可以看到,這些從指甲隙之中的竹屑,竹屑成色普遍趨於銅黃,質感還很平滑,這都是真竹的特徵。」
一切皆在自己的預想之中,溫廷安唇角浮上了一絲極淺的笑,道:「沒錯的了,這便是物證。」
她行回那一幅珠江下游圖前,重新執起椽筆,娓娓道:「我們方才一直在糾結兇犯的作案時機,為何會銜接得如此完美,此人能夠殺了賀先,完美藏屍,登上中下游南岸,攜帶郝家母子沉珠江,一切都安排得如此熨帖,近乎萬無一失,無甚錯處。」
「答案就在賀先的指甲隙里,這份藏在指甲隙的物證,在告訴我們,這位兇犯,有一位隱藏在明處的幫凶。」
此話一落,舉眾驚愣,眾人起初一直以為賀先是自殺,但推倒了自殺的假設之後,便代入了此前勘案的經驗,認定兇犯有且只有一人,但這一團揉不開的迷霧,隨著溫廷安所述的話,而猝然豁然開朗,撥雲見霧。
「對!怎麼沒有想到兇犯可以有幫凶啊!」楊淳道,「不過,你說這位幫凶,是藏在明處,又是何意?假定此人幫兇犯藏賀先的屍首,若是太引人注目,一定會引起懷疑——」
「不,我曉得少卿說得這位幫凶,究竟是什麼身份的了,」周廉行至溫廷安近前,「因為它的職業,已然成為市井生活的一部分,沿岸的百姓早已經習以為常,縱任要藏屍的話,也不太可能有人會特別去關注,畢竟,藏屍的過程,會讓外人看起來,這人分明就是在干自己的老本行。」
經此儆醒,楊淳陡地反應了過來,瞠目結舌:「這位幫凶,莫不會就是!……」
「沒錯,是他們之中的其中一位,或是多位。」溫廷安執起了椽筆,濡墨,將宣紙之上珠江沿岸的駁船,徐而緩圈了出來,「珠江南北岸的撈屍人,便是兇犯的幫凶。」
這種真相,有些讓溫廷猷不太能接受:「我得暇時,常在珠江岸畔處寫生,雖與撈屍人接觸不太多,但感覺他們都是質樸良善之人,我不太能相信他們會是幫凶。」
溫廷涼輕輕拍了拍四弟的肩膊,問長兄道:「竹屑這一個物證,能證明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