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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笑了笑,「看啊,楊書記,您已經說出答案了,身為一個準人父、准人夫,賀先縱任深陷縲紲,又怎的可能為了一己勢利,而做出拖家帶口沉珠江的事呢?」
她捻緊了驗狀:「普天之下的父親,心理大多都有共通之處,楊書記方才的心理,賀先又何嘗不是這般作想的呢?」
此話一落,在場所有人俱是怔住,楊淳憨然地插嘴:「那郝容算什麼?」
溫廷安失笑:「家暴男屬特殊案例,可以排除在假設之外。」
楊佑容色一凝:「慢著,你說是假設……那麼,方才所謂的肺癆,難道是誆我的?」
溫廷安道:「不然的話,又怎能讓楊書記對一位逼上絕路的准父親,感同身受呢?」
楊佑瞠目結舌,張了張口,卻愣是一句話都道不出。
「大人說得對,小女斷不可能有輕生之念……」這時,唐家之中一直緘默飲泣的老太太,扶著藜杖蹣跚行前,一身素衣,兩鬢添霜,背部佝僂,老淚縱橫,由唐家姑嫂左右攙扶行前,唐老太太悲戚地道,「前幾日,是老身七十三歲壽辰,這小妮子還躬自帶著崢哥兒前來賀壽,送了一籃高郵鴨蛋、一笸籮荔枝果,還有兩件新裁的夏冬衣裳和膝棉。」
「這小妮子說,要跟郝容和離,嫁給一位賀姓的陶匠,老身就斥了她一頓不知好歹,她就在老身的院子前,跪了倆時辰,任誰都扶不起,老身最後心軟了,怕她跪斷腿,讓其起身……老身還拿軟尺裁量她的腰身,決意親自幫她新裁一身嫁衣,女兒家,不管嫁給誰,嫁幾次,都要嫁得風光,可這小妮子,怎的就出了事……」
老太太委實悲慟不已,最後差點哭得暈厥過去,被唐家女眷先攙扶了回去。
眾人俱是道聲:「節哀。」
溫廷安繼續檢視驗狀,第二處疑點,是三人的死亡順序。
三人墜江的時候,為何會是賀先最先斷氣,他是三人之中水性最好的人,按道理,應該是最後斷氣的人才是。
這有些教人捋不明白。
第三處疑點,仵作在賀先的指甲縫隙之中,發現少量的竹屑。溫廷安吩咐呂祖遷道:「勘對一下,指甲罅隙處的竹屑,是否屬於溺井之中竹筧的材質。」
呂祖遷面如土色:「還來啊,我這才剛掏過糞,又讓我下溺井取樣兒?」
雖然話是這樣說,態度也很膈應,但呂祖遷到底是回公廨採樣了。
這時候,周廉回來了,不過,悉身都是濕漉泥巴,衣衫蘸染了泥污,行相極其狼狽。
溫廷安訝然:「你這是怎麼了?」
周廉生無可戀地指了指身後,溫廷安順勢過去,這才發現,他身後多了十來個小尾巴,楊淳詫訝道:「這些不都是賀先的小學徒麼?」
周廉無可奈何地揉額角:「是這樣,我去南岸詢問那些販夫走卒,問他們有沒有看到賀先攀上南岸的身影,有一群稚子說看到了,我去問他們,喏,他們不答,卻直截了當賞了我一車陶泥,我就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了。」
這十餘位孩子,俱是穿著襜衣,滿臉敵意地怒瞪著他們,眼珠朝上,大半部分都是眼白。
為首一位孩子紅著眼眶道:「你們這群狗官,不分青紅皂白,就抓走師傅,師傅就是被你們害死的——」
說著,復又捻起隨身攜帶的陶泥桶,爭先恐後地砸向他們。
周廉回望他們一眼,凝聲道:「細路仔,亂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,沒看到大理寺正在勘查你們師傅的案子麼……」
話未畢,他又被砸了一身污泥。
楊佑見狀,道:「你們這群頑劣小兒,真真是好大的膽子,膽敢襲擊大理寺的官差,活膩歪了!來人,快快將他們抓起來!」
但這群稚子絲毫沒帶怕的,各自負起陶泥桶,奮不顧身砸向官兵。
仿佛真是窩藏著天大的冤屈與火氣。
溫廷安行上前,擋在了官兵與稚子之間,這時候,那一團泥垢,不偏不倚地,砸在她的衣袍之上。
空氣沉寂了一瞬,那個砸泥的稚子,意識到她可能是一位人物,但她沒有避擋分毫,還朝著他走上前來。
「你、你要做什麼?」孩子的聲音隱微地發顫,看向了她腰間佩掛的軟劍。
溫廷安微微屈身,以手撐著膝面,一晌輕描淡寫地撣去衣袍上的泥漬,一晌與他平視,溫和地道:「賀師傅發生了這樣的事,你們一定感到很難過罷。」
「當初在圍龍屋直接抓走他,此舉,我們的確欠缺了一些妥當。」
「所以,現在我們正在追查他真實的死因。」
「聽說你們是在南岸看到了賀先,確有此事?」
第149章
這個稚子大抵沒想到溫廷安不僅沒惱, 還會這般好說話,當下有些發怔,怔了好一會兒, 悉身的毛刺復又炸了起來:「我幹嘛要告訴你——」
話未必, 小兒的後衣領, 便是被楊淳提溜了起來:「小子,怎麼對少卿大人這般說話的呢?沒大沒小。」
周廉揩掉臉上蘸染的幾星泥垢,露出嚴峻的面目:「就應該揭了袴子,好好打一頓小屁屁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