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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不論是糞池還是溺井,這兩處地方,一般只有出糞役才膽敢靠近,廣府也沒派遣專人去把守,畢竟,真的無法想像,有嫌犯真的為了逃,敢忍住巨臭,藏糞車或者跳溺井。
周廉發現排溺井的鐵絲栓網,存在明顯地撬動,那溺井污濁的水面上,還浮動著兩隻一正一反的鞋,正好是賀先所穿。
周廉驚憾道:「少卿,賀先應是縱入溺池遊走了。」
溫廷安看向豐忠全:「這溺井底下的竹筧,是通往何處?」
豐忠全忖度了一番,道:「是在珠江下游,靠近北岸的地方——」
事不宜遲,眾人忙備下了馬車,驅往珠江下游岸口,尚未下馬車,那水磨青板橋兩岸,里三層外三層,俱是圍滿了人,圍了個水泄不通,人聲尤為鼎沸,熙熙攘攘,跟過大年似的熱鬧。
但這種喧囂與躁動,與尋常的氛圍並不一樣,似乎是因某一樁突發的事體,而被迫麇集在一起,場面亢奮且混亂。
溫廷安剛要差人細詢,猝然聽到遠處橋墩之下,傳了一陣叫喊:
「來、來人吶!有、有人要跳珠江——」
溫廷安眉心一蹙,跳江?誰要跳?為何跳?
「可了不得!是一家三口都要跳!」
「立在橋檻上的,不正是郝家的唐氏和兒子麼!」
「那個摟著母子倆的男人,一身囚服,且悉身髒污的,看著面生得很,又是誰?!」
「是越秀坊的賀陶匠!」
「為何要跳,是殉情麼?」
「我聽說呀,是賀陶匠與那郝家的唐氏有私情,但郝大人自然不會和離,給唐氏長了教訓,那賀陶匠是個衝動性子,殺了郝容,欲要與唐氏私奔,沒來得及逃,就被官府的人拷走了。這不,連官府的牢獄都敢越,真是為愛瘋魔。」
「我的老天爺,真的假的?」
「這個唐氏,擺明兒就是一雙破鞋,郝大人待她不薄啊,給她吃好穿好,教她攀上高枝兒,算是祖墳冒青煙,可她呢,一點不惜福,竟還和其他男子勾搭!」
「嘖,這一對冇良心的痴男怨女,殉情的話,也不能捎上細路仔罷!」
「郝家子怪可憐見的,投錯了胎!」
隨著一陣落水聲,人群之中的恐慌氛圍抵達了最高-潮。
「啊!——他、他、他們跳、跳了!——」
「都跳下去了!」
第148章
溫廷安初來廣府的那日, 首登水磨青板橋,楊佑楊書記對她說過,他為官十八年, 每一年, 在橋上抱石沉珠江的人, 凡所盡有,無所不有,其中就見過有人拖家帶口一起墜橋縱江的。
楊書記之所言,在今朝一語成讖了。
明明尚未到正午, 但她頗覺覆照在頭頂之上的日朗,教人有些發昏,心中有一大惑, 在心腔深處細細翻攪, 通過昨夜與賀先接觸,一番對談, 此人端的是耿直豪爽的性子,亦從未露出死志, 怎的會要去同唐氏母子殉情?
一眾捕快皂隸,很快疏通橋墩上下看熱鬧的百姓,規劃出一大片官府通道,讓溫廷安、周廉和豐忠全等人, 順遂地行至珠江的堤畔之處。此處原先是貨船卸槳、漁商沽賣之地, 此刻卻麇集著諸多駁船,披星戴月地圍繞著一艘碧青竹筏,瞅清竹筏之上的人, 赫然就是剛在夕食庵打過照面的阿繭,少年手腳極是伶俐, 隻身將三人的屍體,從珠江之中撈了起來,並排癱放於竹筏之上,當下操槳,竹筏儼似飛魚,於倒映著粼粼翠光的綠水之中疾馳,稍息功夫,便是驅前停岸,
見著廣州知府帶大理寺眾人來了,阿繭俯跪見禮,愧怍地道:「草民方才拭了拭三人的鼻息,皆是斷了氣的……草民行事不力,萬請知府老爺降罪。」
楊佑替豐忠全擺了擺手,代為說道:「生死有命,想死的人,饒是要攔,根本就是攔也攔不住,你已經盡了人事,茲事並不能責咎於你,要責咎的話,就應先問問這躺在地面上的人了。」
三具屍體被擱放在一叢苧麻編織的草蓆之上,因是長久地浸泡在水面之上,屍身俱是泛散著一片冷白之色,髮絲散亂,如寄藻粘稠地黏成綹,大面積遮住血色逐漸褪盡的蒼白面容,透過髮絲,可以望見那三張全無表情的人臉,儼似裹著一層屍蠟般半透明,膚色灰濛,毫無一絲光澤。
三人衣衫盡濕,衣褶驟顯,瀰漫著一片鋪天蓋地的腥郁水汽,尤其是賀先的屍首,本是從溺井之中浸泡過一回,此刻更顯朽臭,引得在場眾人忍不住掩住口鼻。
溫廷安拭了拭他們腕間的脈搏,確乎是停止了跳動,在楊淳和呂祖遷、府衙仵作趕來之前,溫廷安詢問阿繭:「你是何時看到賀先和郝家母子出現在水磨青板橋上的?」
阿繭撓了撓首,道:「應該就在半刻鐘前不久罷,草民看到了賀陶匠攜著郝家妻兒,出現在了橋檻之上,賀陶匠將母子摟得緊緊的,倆當是所有人都吃了一嚇,這一幕,不僅是草民見著了,往來珠江口的客商船商都見著了。」
溫廷安一副若有所思之色:「他們是從哪一岸上來的?」
阿繭道:「是從南岸上來的。」
溫廷安眉心微微蹙了一蹙,朝著橫懸在珠江上方的水磨青石板橋,遙遙瞰了一眼,因方才生發過墜江一事,原是在橋墩上做生意的販夫走卒,皆是被分趕至南北兩岸去了,她將周廉喚至身邊,低語交代了一些事,周廉聽罷,登時領命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