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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言訖,他又道:「這道法子,便是夕食庵的望鶴師傅提出來的,五年前開始執行,效果立竿見影,在牢內自盡的人,比往年少了泰半。」
眾人聽之,很是動容,楊淳道:「望鶴師傅果真是慈悲為懷。」
一路行至關押賀先的牢獄,那獄卒一臉愁容,愧怍地道:「卑職看人不力,萬請知府老爺降罪!」
豐忠全擺了擺手,直奔主題道:「賀先到底是如何不見的?」
那獄卒一臉悵然,回稟道:「半個時辰以前,天色剛大亮,本是尚未到晝食的光景,賀先喊了餓,執意要卑職送膳去,否則的話,他便是撞牆了,卑職真怕他一時想不開,遂是去吩咐了。但回來以後,發現那扇牢門,竟是被從內撬開了去,牢內空空,賀先此人不知所蹤,仿佛憑空消失了般。」
獄中明明有五位獄卒在嚴格把守,四位獄卒鎮守於東、西、南、北四方,一位鎮守主牢,而監看賀先的這位獄卒,是鎮守西方的,他離去後,還有四位獄卒在嚴格把守,眼線眾多駁雜,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會憑空消失。
賀先必定是逃了,要想在眾人眼前憑空消失,一定是通過某種特殊的渠道。
牢房四遭點燃了四角青紗燈燭,將眾人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,影影綽綽的光,在地面上徐緩游弋,其他三人,如羅網四散開去,尋溯著蛛絲馬跡,溫廷安掃了懸墜鐵柵上的赤鏽斷鎖一眼,鎖孔處裡頭嵌著一截擰斷的鐵絲,她自袖袂之中摸出提前備好的魚鰾護套,將鎖捻了起來,渡至光亮之處細看,她嗅到一陣稠濕腥臊的氣息,這種氣息極淡,卻是一舉儆醒了她。
溫廷安問:「過去半個時辰內,除了獄卒,有誰進出過牢獄?」
少頃,獄頭拿了名冊來,翻捻著一會兒,忙不迭道:「有兩位出糞工,來牢內的恭池收糞……」
溫廷安心間徐緩地打了個突,凝聲問道:「他們離開多久了?」
獄頭道:「就在一刻鐘以前。」說著,他自個兒也迅疾地反應過來,忙差人去捉拿那兩位出糞工。
這兩位出糞工,一個姓李,一個姓陳,他們本是在運糞的道路上,倏然教一批捕快截了道,一批押住他們,另一批收剿了那兩輛糞車,人與糞車俱是被押送回廣府公廨。
李、陳二人,百思不得其解,他們當出糞工二十多年了,頭一回被逮,委實不明大理寺著急於檢查他倆運出的糞,難不成有什麼問題麼?
溫廷安吩咐他們揭開糞車的木蓋,二人稱是,甫一揭開,一股腥臊的氣息撲鼻而來,可謂是彌天大臭,牢獄內的眾人委實受不住,一陣胃寒,忙捂住口鼻。
周廉拾掇出護套,拋予楊淳與呂祖遷,道:「搜糞車。」
淪為冤種的倆人,有一些畏葸不前,心裡也困惑,賀先一個尋常人,真的會藏在糞車裡麼?
溫廷安行前去,淡聲道:「我給你們打個樣兒。」
與她同時開口的,竟然還有廣府老爺豐忠全。
楊淳與呂祖遷皆知溫廷安是個女子,這等腌臢的一份差事兒,怎能夠讓一個女子代勞,若是教阮淵陵曉得了,肯定會剝他們的皮,升官也甭指望了。
但豐忠全開口幫忙,竟是教他們愕訝了。
楊佑楊書記在旁做補充:「哎喲,咱們老爺做民生之事,多半親力親為,那珠江上的水磨青板橋,他親自幫忙蓋了其中一座橋墩,而這牢獄之中的恭房,有時堵了,也是他幫忙疏通的吶。」
楊淳與呂祖遷,被迫趕鴨子上架,各自摸出夾剪,夾緊鼻樑,眼睛一閉,抻手入糞車之中,仔細撈尋,這過程之中,二人的皮膚已經生滿了雞皮,容色逐漸血色盡褪,變得青白交接。
只遺憾,居然還是遍尋無獲,二人將糞車的底兒都掏空了,賀先沒有在糞車之中。
這有些出乎溫廷安的意料,半個時辰之內,唯一進出過的只有兩位出糞工,但這糞車之中,並沒有藏人。
詢問那四位獄卒,他們都說沒見到賀先,再說了,最外一重大牢的門,鑰匙掌管在獄頭這裡,那半個時辰內,僅朝外開過一回,是出糞工來收糞的一回,賀先沒藏在糞車之中。
他沒有身手,不可在四位獄卒眼前飛走。
那麼,能避藏至何處?一定還有些地方,是他們疏漏了。
呂祖遷與楊淳悉身皆是一股稠腥的糞味,委實忍無可忍,忙不迭要去濯身,楊佑忙延引他們去公廨的浴肆,笑道:「聽聞中原之人,逢兩三日才洗一次身,很是耐髒,今次見兩位主簿,倒是同我們南方人一樣……」
聽得此話,一條線索晃過了溫廷安的眼帘,勢若電閃,她面容一肅,倏然想明白賀先的逃脫之法了。
對豐忠全道:「問一下,這牢獄的恭房是在何處?」
牢獄的恭房攏共有三十處隔間,房中的漏窗、天頂等處,俱用硬韌的樟木木板釘死,釘得可謂是嚴嚴實實,連一隻粉蛾子都飛不出去,雖是如此,但恭房與糞池相毗連,糞池是糞物、溺物分離,糞物由出糞役來拾掇,而溺物,則流向專門的地下連筒,排放入大江之中。
連筒,顧名思義,便是成節的竹筧,能作引水之用。在很早的時候,有一位蘇姓的大學士,用竹筧發明了自來水,再後來,竹筧一物廣泛應用於水文工程,自然,也應用於排溺此事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