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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豐忠全聽得這話,委實十分受用,彌勒眼深了深,笑問:「那你們四位猜一猜,我今歲的年庚是幾何,若是猜中了,我就答應你們一樁事體,假若猜錯了,你們就應承我一樁事體,如何?」
勘案半年以來的經驗,告訴四個少年,此處明顯有坑。
溫廷安此前所想果真是沒錯,廣州知府是知曉他們南下的真正來意,但過去兩日以來,一直打著休沐的幌子不接見,其中緣由,很可能是不欲他們插手郝容的案子。
大抵是覺得一堆毛小子查不出什麼,所以一直拒不接見,但直至昨夜逮了賀先歸案,這才引起豐忠全的惕意,決意要親自試探一二。
是以,豐忠全提出這個賭約,分明就是衝著他們根本猜不出他的年齡去的,還真是老滑頭。
豐忠全慈靄地笑了笑:「你們有四人,那有四次猜的機會,抹去零頭,猜整數就好。」
楊淳最先猜,不假思索地道:「四十?」
豐忠全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首。
楊淳震駭,扳著指頭道:「居然不是四十?難道還是三十,但這不太可能啊,現在嶺南的知府,都這麼年輕了嗎?」
呂祖遷凝了凝眉:「八十?」
豐忠全的彌勒眼一下子塌了下來,用廣州白對楊佑道:「這群細路仔,前一個說我四十,這一個說我八十了,你幫我看看兩鬢,有沒有氣出來的白髮絲,千萬拔下來。」
楊佑拿著細剪行上前去,巡睃數眼:「老爺,您今兒的兩鬢,還真真添了三根白髮。」
「那快剔掉!」豐忠全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,「昨兒白晝才剛尋我家那婆娘用米汁、皂莢和木槿葉,熬了整倆時辰的黑膏,染了髭鬚雙鬢,怎的這般快就褪了色,莫非是劉家大夫的方子出了差池?」
周廉忖了一番,道:「六十?」
「錯,大錯特錯——」豐忠全容色不虞。
楊佑慢條斯理剔著髮絲,盛放在隨身攜帶的笸筐:「老爺,您莫生氣,您瞧瞧,方才生了第二回 氣,右鬢又生了三根白髮。」
豐忠全深呼吸了一口氣,對溫廷安道:「你們還剩下最後一次機會,可得仔細些了。」
不是四十,不是八十,也不是六十,那正確答案很可能在五十與七十,二者之間。
勝負之間,皆是押在了溫廷安身上,她往香壇之上舉目遠睇了一眼,爾後道:「您今兒應是七十二。」
其他人看著豐忠全的反應,他怔然了一瞬,不可置信地凝視溫廷安:「你怎的曉得我具體的年歲——楊書記,你偷偷泄了密?」
楊佑露出一副冤枉的表情,順帶剔下了鬢間最後一根白髮絲兒。
溫廷安解釋道:「大鄴官員的致仕之齡是在七十五,您若是在五十歲,那不必如此著急於染黑膏,但若是在七十歲,就能想得通了,您想給每歲來廣府考察官績的吏部通判、都察院,在他們考查黜陟的時候,留下一個年青的印象,認為您離致仕還遠著,倒也不會急於讓您解甲歸田,是也不是?」
此話一針見血,道出了染髮與仕途休戚相關的潛在規則,豐忠全不怒反笑:「猜著了整數,那零頭又是怎麼猜著?」
溫廷安指了指香壇上,那一側朱緗剪繡而成的香錢簿,眾人循目望去,她娓娓道:「你捐給夕食庵的香積錢,捐了多少年,就意味著您在廣府待了多少年,此外,我在南下時,翻過您的履歷與政績,二十三年前,你親自聯袂當地各州縉紳,斥資修葺了珠江上第一座青板橋,為南北兩岸締造了繁榮的貿易往來,那時您才四十九歲,如此,猜出您的具體年齡,並不算難。」
被猜出了真實年庚,豐忠全本是容色極不虞,但溫廷安在話辭之中處處點出他的豐功偉績,相當於先有棒子再有甜棗,這位後生算是個聰明伶俐的,哄得他高興了。
豐忠全負手在背:「你這個細路仔,倒是真正做了功課南下的,與往年查案的細路仔不一樣,後生可畏。」
溫廷安拱手,淺笑道:「哎,豐知府,怎的不客套我一聲少卿了?」
楊佑在旁應和道:「老爺說你是個細路,是將你當廣府自己人了,生疏些的,可不會這般熱絡。」
豐忠全沉吟一番,道:「李太白曾經詩云,「三杯吐然諾,五嶽倒為輕」,你們猜贏了,說罷,要我應承你們何事?」
四位少年相視一眼,不約而同地道:「關乎郝容那日同您起爭執的事,能否細細道來?」
少年之語,端的是直言不諱,來意都在臉上寫得明明白白,楊佑聽得心驚肉跳,生怕豐忠全又氣白了兩鬢,這位廣州知府最近頻繁勞碌於籌措糧米的事宜,身子更也佝僂了,生出慍氣就容易白首。
詎料,豐忠全並不惱,心平氣和道:「自然可以,但咱們喝早茶先。」
一片燈火香菸之中,兩位著清肅素衣的妙尼,手持念珠,溫然有禮地延引眾人去了盡處的第十八進,一路上,溫廷安頗覺自己真是大開眼界了,明明才卯時的光景,但前十七進已然是人滿為患,引路的妙尼見溫廷安心生好奇,便介紹了這些食客,仔細一聽,俱是廣府之中頗有名望的富賈、顯貴、紈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