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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安勻吸了一口氣,扶住被推得踉蹌的溫廷猷,對溫廷涼道:「三弟,你不必用這種生疏的語氣跟我說話,我們可以坐下來,好好談一談,把誤會都解開。」
「崇國公府給你帶兵抄了,溫家所有人給你流放了,還有什麼狗屁誤會?!」
溫廷涼眼眶驟地熬紅了,指著竹舍道:「你南下來看我們,怕也不會是繼續抄家吧,好,你繼續抄,只不過你一個人,一個晚上可抄不完,要不要讓你在大理寺所結交的那些走狗一起來——」
話未畢,溫廷涼倏然被一拳擊中下顎。
溫廷猷熱著眼眶看著他,捂著拳眼:「三哥,我不允許你這樣牴牾長兄。」
「好,你站在他那一邊,」溫廷涼擦卻唇角的血,趔趄起身,嘲諷地笑了下,「從今往後,咱們倆割席睡。」
言訖,拎著藥氣勢洶洶,穿過鵝卵石小徑,入了主院。
少時,他又出來了,抱臂道:「我方才相詢過老太爺,他說不記得自己有個叫溫廷安的嫡長孫,若是無事,請少卿大人回吧。」
溫廷安寥寥然地牽起唇角:「有勞了,晚輩一直感念溫太師的傳道授業之殊恩,從今往後,定是還會繁來叨擾。」
言訖,轉身打道回府。
溫廷猷追上前道:「長兄,祖父這半年以來,身體情狀是每況愈下,縱任是當地的遷客騷人,或是有志之士前來謁見,祖父也基本閉門謝客,並非有意針對長兄,長兄,你不要多想……」
竹竿如幌,碧色搖煙,結廬人境,並無車馬之喧闐,確乎是個養病的好去處。
溫廷安摸了摸溫廷猷的腦袋:「操持這個家,真是辛苦你了。」
回至公廨,才剛過戍時,迎面竟是撞見周廉他們。
溫廷安納罕道:「你們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?不去菩提庵飲酒撒餌麼?」
周廉道:「我們方才逮著一個酒客,他說,郝容可能是他從橋上推下去的。」
溫廷安挑了挑眉:「可能?」
第145章
被周廉他們逮到的酒客, 名曰賀先。
八日以前,郝容出事的那一個雨夜,不論是庵主, 還是其他與郝容生過嫌隙的酒客, 皆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, 要麼可以提供人證或是物證,皆可以排除作案嫌疑。不過,菩提庵的庵主說,打從郝容那夜出事後, 身為常客的賀先,就罕見地再沒來庵廳打酒。周廉他們來查案的這一夜,賀先本人也不在庵廳。
庵主提供了賀先的棲處, 三人順藤摸瓜摸查到一處地方, 南岸越秀坊坐落有一座極為龐大壯觀的環狀圍龍屋,龍屋攏共三層, 棲住有七十多家房客,他們隸屬於舊時從北地遷徙過來的客家人, 在史官眼中,他們就像一群候鳥,而賀先,就是這北遷的候鳥之一。
「你們說賀先啊, 他是江西景德人, 養有一身燒冶天青陶瓷的好手藝,但在廣府,燒陶燒出名堂來, 可講不出幾行,賀先就收了好多個小徒弟, 對小孩們說,不要束脩,每月打兩壇蔗渣甜酒,孝敬他老人家就成。」
嶺南風物博大精深,世人只知博得妃子一笑的荔枝,卻不知甘蔗的地位,絲毫不遜於荔枝,甘蔗被諸多庵廳蒸餾成酒,沽予酒客,而這蔗渣甜酒,就隸屬於菩提庵的獨創,半個時辰前,庵主便延請周廉他們小酌了一碗,附贈四桿甘蔗,還教了吃法,不過吃相很剽悍就是了。
三個少年就提著四桿甘蔗,抵達了賀先所在的棲舍,里頭四處俱是稚子的聲音,年歲普遍在十歲上下,他們穿著梨子色襜衣,坐在一座四方袖珍轉盤前,沾滿陶泥的小手呈圓握之勢,正給一件件處於旋轉的陶器塑出修長的形態,神態格外專注。
舍內縈繞著一股清郁的酒香,循香望去,賀先就坐在上首的位置,一晌喝著酒,一晌給學徒們講訴塑醅的要訣,娓娓道畢,便下去巡視學徒的成品,一抬首,便是撞見周廉他們。
「來學手藝的麼,此處趕巧滿了人,我也教不了這般多,明歲開春再來罷——噢,束脩也會漲些,是四壇蔗渣甜酒,不是四桿甘蔗。」
賀先顯然將他們視作求藝的人了。
周廉反應極快,大馬金刀行上前:「你是賀先對罷,我們乃係大理寺官差,有一樁命案亟需你配合調查。」
趁賀先發懵的空當兒,周廉給呂祖遷與楊淳使了個眼色,二人一左一右,趨步迫前,架起了賀先,當著所有學徒的面,眾目睽睽之下,將人帶走,送入廣府公廨。
約莫半柱香的光景後,溫廷安回到來,周廉對她說:「我們方才逮著一個酒客,他說,郝容可能是他從橋上推下去的。」
一抹異色掠過溫廷安的眉宇:「可能?」
審房裡,瀰漫著一股濃重的甘蔗酒氣,桌案南角堆有一盞白蠟,燭淚堆疊,橘影細細搖紅,火光罩在了這位滿面髭鬚的中歲男子身上,他行容隨和,一身樸素的深褐舊袍,雙腳穿著一雙草鞋,端的是不修邊幅。
溫廷安見到賀先的第一眼,感覺像是見到了另外一個郝容。他們年紀相仿,嗜酒,行相落拓,共性上很多重疊的地方。
溫廷安坐在賀先對桌的位置上,打量他片刻,道:「可曉得,大理寺為何提審你?」
賀先點了點首:「因為郝容的死,可能與我脫不了干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