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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原是揄揚的氛圍,翛忽之間黯沉下來,溫廷猷沒有正面回答她,「傍午夕酉時初刻,長兄在水磨青板橋北岸等我,我帶你去見他們。」
溫廷安笑道:「好。」
她平復了一會兒心緒,拾掇好自己的神態,隨隊伍回至官署後,她復盤了眾人所搜集到的線索,挽袖執起墨筆,在影壁上寫了兩大條勘案的線索。
甲:菩提庵、廣州公廨與郝容之死的糾葛(或意外,或人為)
乙:廣州知府與郝容爭執的真實緣由
這種勘案梳理法,名曰『詞頭法』,乃係阮淵陵教授給溫廷安的。外出采線索,要與諸多的人進行對話,線索總是駁雜而龐大,這個時候,邏輯千萬不能亂,線索需要一條一條地耙梳精細,詞頭法就能派上用場。
「郝夫人提到過,郝容常年去菩提庵打酒,如此,他生前買醉的的地方,很可能就是菩提庵。我們需要詢問庵主以及常去郝家尋釁的那些酒客,趁著郝容醉飽,有無可能上前去尋釁。」
溫廷安看著周廉他們,道:「亦或者是,這些酒客有沒有可能,成為郝容墜橋時刻的目擊證人。」
呂祖遷拿起兩份初、復驗的驗狀,道:「在義莊的時候,仵作反覆驗過屍首,說郝容確乎是溺斃的,屍體外身絲毫沒有搏鬥過的痕跡,加之案發當夜,下了大雨,橋上磚道濕滑,他還醉透了,最大的可能就是,他意識不清明,沒仔細腳下路,順著橋墩意外墜河,橋墩上有墜橋的痕跡,上面的磨損,與郝容所著官袍的磨損,是極為相符的。」
溫廷安捧攬了那兩份驗狀一眼,不知為何,心中總有一份微妙的直覺,覺得郝容之死,遠沒有這般簡單純粹。他雖是酒罈子,但通過丟官弁、背著廣州知府寫下諫言奏摺,寄送至京城,由此可看出其忠直的秉性
但在阮淵陵的暗樁南下尋他查問真相時,郝容就碰巧墜橋死了,這一樁事體,真的有這般巧合麼?
溫廷安凝聲說:「雖說仵作驗屍並無錯處,但其他疑點也不能錯漏,我們有必要查問郝容的人際往來,除了常去打酒的菩提庵,還要相詢郝容在公廨之中的人緣如何,與誰往來甚善,或是與誰交過惡,知府爺也是要去相詢的對象。」
楊佑一直在旁聽,聽到了『知府爺』三字,有些不可置信,羊角須禁不住動了一動,「少卿爺方才的意思,是懷疑知府爺可能是弒害郝容的兇犯?」
周廉感受到了一種陰陽怪氣,好心糾偏道:「是有這樣一種可能,郝容生前最後起了爭執的人,是廣州知府,既是如此,理所應當列入該去詢問的名單里。」
楊佑道:「假令與郝容起過爭執的人,都能算是懷疑對象的話,那麼,不實相瞞,郝容同全公廨的官僚都發生過爭執,這個人不僅上值喝酒,在待人接物方面也從不積口德,處處開罪人,這麼多年都還是從七品的文吏,也不是沒有原因的。咱家的知府爺今歲意欲拔擢他,姑且算是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伯樂,又怎的可能因一場齟齬,貿自陷他於不義?」
「郝容在廣州府的人緣,其實談不上好?」溫廷安眉心微鎖。
楊佑看著溫廷安:「可不正是,按照你們的勘案思路,全公廨都可以是嫌疑人,下官自然也囊括在內,那麼,你們是不是要一個一個的盤詰?但天大地大,也沒籌措糧米的指標大,兩日後,知府爺和府上的同僚可沒甚麼閒情雅致,陪你們在此處,玩『誰是真兇』的破案遊戲。」
在懷疑廣州知府以前,楊佑對大理寺的態度,一直稱得上溫良有禮,積極配合查案的公務,不曾懈怠分毫,直至溫廷安將懷疑的箭靶,指向了知府,楊佑的態度便有了一種微妙的嬗變。
大概是出於好心幫忙,結果不僅沒受到應有的感激,居然還被當成驢肝肺,這種感覺,任是放在誰的身上,都不太好受。
加之大理寺此番外遣的一叢判官,皆是不滿二十歲的年青人,太年輕了,就給人一種難以鎮場子的感覺,時而久之,也難以教人輕易信服。
場面一時變得有些僵滯,楊淳忙起身當和事佬,和稀泥道:「楊書記,您可誤會溫少卿的用意了,您細細想,郝容生前最後起過爭執的人,便屬知府老爺,既是如此,那知府老爺豈不是成了最大的嫌犯,溫少卿之所以將知府老爺單獨摘出來,這可不是要給他擺脫嫌疑麼?」
「此外,若是能耙梳清楚知府老爺與郝容,到底是為什麼緣由起了口角,對大理寺、對公廨,不是也有很好的交代,不然的話,你們人心惶惶、提心弔膽的辦差事,也不痛快,是也不是?」
這番話聽著就順耳多了,楊佑容色稍霽,又變回了最初的圓滑世故,「也成,你們的案情進展,下官今番會通稟給知府爺,看看知府爺意下如何,假令上值後公務順遂的話,倒還能配合你們查案。」
楊佑走後,溫廷安與周廉等人又分析了案情,這是一樁極是耗時又繁瑣的差事,甲乙兩條線索,目下可以先追查甲線索,庵廳同酒樓一樣,乃是薈萃了三教九流之地,太明顯去查案,容易投鼠忌器,周廉、呂祖遷和楊淳決計佯作成酒客,去菩提庵探一探底細虛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