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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袁宣本欲藉此樁公案來晉升,但經這麼一出翻轉,在他而言,無異於是煮熟的鴨子都飛了,理所當然會震怒。
但從他歷年屢出冤假錯案來看,阮淵陵應是在年底將他貶謫成主簿,這一點也不冤枉他。諸如去歲,袁宣一位親戚的堂弟在洛陽城內強搶並折辱良女,良女母親告到大理寺,袁宣收了親戚的份子錢,不僅放出那位堂弟,還反向判定良女是誣告,諸如今歲的連環受奸案,袁宣判定林絳是扯謊,編造了一位不存在的奸犯,若不是周廉翻案,溫廷安引蛇出洞,真正將兇犯逮捕,那林絳可真是比竇娥還冤了。
縱任這一樁案子不分遣左寺,也壓根兒輪不到袁宣的頭上。
小人氣急敗壞,在蹦躂跳腳,茲事根本不夠入溫廷安的眼。
嶺南在粵東以南的地方,去洛陽攏共三千多里的奔程,若是走陸路,用尋常的河間鬃馬,日夜兼程地緊趕慢趕,至少要十日才能抵達廣州府。但目下是秋汛的光景,假令走水路搭舟筏,一路溯游往南,則是順水而行,耗時折半,不出五日便能舍筏登岸。
打從趙珩之登基以後,水部與工部開始重視河運,身為京都的洛陽,成為了運河線的樞紐,水運是極其便利的,一張路引與文牒,以及荷包管飽,就能行遍國土社稷。
沿河道南下的征程之上,四個人絲毫沒有閒著,那隨行的褡褳里,最多的物事便是屬那捲宗,囊括,文吏郝容的屍身初驗、復驗以及口供驗狀,光是驗狀便已達到一寸之厚,還有堪比繁卷厚帙的『嶺南氣候輿圖』『粵州糧食分布圖冊』『嶺南水文地理坤輿圖』『嶺南水系鉤沉史』。
「竺少卿給咱們籌措這般多硬核讀物,也便罷了,那這個『一時辰帶你逛遍嶺南妙尼庵』是個什麼名堂?」呂祖遷信手翻了圖冊,便避之唯恐不及,推給了周廉。
周廉捧攬一眼,發出暗昧的笑:「看來是夾帶了私貨的啊。」
楊淳腆然,愣是連翻閱的勇氣都無。
最後輪至溫廷安手上,她捧閱一回,幡然醒悟,啊了聲,解釋道:「這其實是一本食冊,嶺南有哪些以盛名的尼姑庵,悉數都標記在冊中了,出現在畫冊上的美尼,應是各庵吸引外客前去的活廣告。就像是,洛陽城各大酒家茶樓,各有馳名的歌姬與伶人作為鎮樓頭面,以吸引眾人前去。」
眾人聞之納罕,楊淳愣怔道:「廣州府的尼庵,相當於洛陽城的酒樓,這也太稀奇了,我從未去過尼庵,更未聽說尼姑所創設的庵廳,可以經營如飯館那般的生意。」
「在我的印象之中,尼姑不該同僧侶一般,焚香齋戒,日日打坐念經麼?」呂祖遷匪夷所思。
「這裡頭很有講究。」溫廷安笑了笑,她在前世常跑外差,便去過不少佛庵古剎,也同不少師傅打交道,通讀過尼庵的演變史,也算是了解尼庵的發展歷程了。
「你們可知道,三十年前,藩王在嶺南起兵謀反,聯袂南夷,攻陷過廣州、惠州與雷州,尚是天子的恩祐帝御駕親征,適才將藩王梟首示眾,也鎮守住了嶺南之境。當時,大鄴的地方政權發生了劇烈的嬗變,藩王麾下絕大多數黨羽被貶謫、被下野,他們淪為窮寇,為了躲避皇城司的追殺,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。」
「按你說來,該不會是藏在尼庵罷?」周廉挑了挑眉心。
「正是如此,相比於尋常的佛寺古厝,尼庵是比較邊緣的地方,通常置地於城郭郊野,這些地方兵防鬆弛,耳目沒內城這般駁雜,不失為藏身的絕佳去處。」溫廷安道,「隨著嶺南兵燹之事稍息,商品經濟逐漸發達,這些下野的官員成了尼庵背後的大東家,尼庵光靠香油錢是根本支撐不起來的,是以,庵主向內城酒樓茶樓取經偷師,監院教育小尼姑們,不僅學禮佛誦經,還得學琴棋書畫,學炊爨饌烹,學擺盤素筵,學待客之道。」
「抵今為止,尼庵在嶺南已有三十多年的淵藪,已為當地的黎民百姓所容納,也成為了新來的外客去嶺南時,必造謁的地方之一。」
溫廷安道完,徐緩地闔上圖冊,嶺南有七大尼姑庵,每一座尼庵對契著一塊廣大的糧土,借糧一事,很可能需要疏通尼庵這一層關節。
不過,那位名曰郝容的七品文吏,在奏疏中說,千萬不能在嶺南借糧,否則,會引發比北地饑荒更為嚴峻的噩耗。
不論是郝容的死因,亦或是奏疏內容的真偽,他們都亟需徹查明晰。
正敘話間。
「這位官爺,當真對嶺南風物好生熟稔,不過,聽您的口音,應當是京城來的罷?」
眾人處於不同的船艙,艙室與艙室之間用一座插屏、一圍垂簾、一疊畫案作為阻隔,艙室內部,三壁皆施朱漆雕窗,上施條狀欄楯,朱繪華煥。
遵稟出行低調之原則,他們一行人,所搭乘的並非官船,而是一艘民間經營的客船,這一艘客船上往來有士賈諸色,一併負責搬卸運載貨殖的縴夫,易言之,人口流動彌足駁雜,三教九流皆有之。
溫廷安聞聲,哪成想隔屏有耳,不由心生一番凜惕之意。
此刻,畫簾搴起,插屏推開,說話人的面目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