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0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循循善誘的口吻,教人升不起絲毫的防備與警惕。
堂倌帶著溫廷安穿梭於滿堂人潮之中,從二樓雅間繞過轉角,旋即折入一樓窖廚,愈是朝前走,人煙愈是荒僻,堂倌帶她將喧囂的煙火人聲拋諸腦後,路面也逐漸變得硌足不平,溫廷安露出一絲悵惘,怯生生地縮手入袖:「你要帶我去哪兒?」
「你的長兄就在前邊,你不是要尋他嗎,我帶你去。」堂倌的嗓音仍舊溫潤請和,但攥握她胳膊的力道,變得愈發大了些。
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,溫廷安卻是恢復了一貫的沉靜如水,「你是想挾我潛逃,以威脅大理寺的追兵罷?」
一語道破機心,橫亘於兩人之間的那一層窗戶紙,徹底被捅破了去。
空氣有一瞬的死寂,堂倌面上的笑色,猝然扭曲起來,陰鷙沉戾,他意識到自己中計了,猛地朝溫廷安伸出手,欲要勒住她的脖頸以禁錮住她,溫廷安適時震袖飛出一截軟劍,劍身如山舞銀蛇般疾掠馳去,於半空之中走了一出赤兔蹬鷹,三下五除二將堂倌撂翻在地。
早已蟄伏於四遭的周廉、呂祖遷、楊淳和朱巒等人飛撲而來,一個疊羅漢,一舉將堂倌徹底制服,堂倌庶幾快被壓覆得斷氣了。
歷經長達三日兩夜的審訊,堂倌不堪一重又一重的刑罰,終於招供了所有罪行。
他棲歇在舟橋茶樓的地下酒窖,那個地方常年無人,又腌臢又腥臭,是他藏身的老巢,周廉與呂祖遷在裡邊發現了七件不同繡樣與設色的小衣,以及夜行所用的衣飾、匕刀、盤香、春圖等物。
上繳的贓物與受害之人的身份全都對契上了。
只不過,小衣已經被折騰得面目全非,不能全須全尾得歸還給受害之人。
堂倌被押入大理寺時,舟橋茶樓所有人俱是大吃一驚,堂倌是一位見了誰都報以溫和微笑的小伙子,性情內斂敦厚,怎的會幹出這等罄竹難書之事?
但在狀紙之上,堂倌完整地供述了自己從盯上新婦到完成暴行的全過程。
他生養在江南一庳濕之地里,母親很早被陰曹收走了,父親是個無藥可救的老酒缸,醉的時候拿藤條抽他,腦子清明些的時候去賭坊抹白,或是去青樓騎馬。托老酒缸的福,堂倌從四歲開始看春圖,這些春圖是老酒缸從各大窯子的瘦馬手上順過來的。
老酒缸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,就是給堂倌講春圖野史,這一會兒,他不揍人,不抹白,不騎馬,父親的角色回攏至這個邋裡邋遢大半生的中歲男子身上,落魄頹廢的面容上,多少算是人模狗樣。
老酒缸曾對堂倌說,『兒啊,以後別娶甚麼媳婦,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這種出身,但你可以生米煮成熟飯,人家不從也得從,這個世間的女子,除了瘦馬伶人,其他的人都將貞操穿在身上,你剝光她們的貞操,她們就都是你的了。』
老酒缸這一生說過諸多下流葷話,說得太多,連他都不記得自己說什麼,堂倌也懶得聽他嘮,唯獨這一句,在他心間駐足了好多年,從不知哪一刻開始,這個少年對新婦,有一種近乎畸形且偏執的念想。
貼身的小衣,在少年看來,就是貞操之物了。
因於此,也便有了後面一系列的慘無人道的罪咎。
縱使被押入詔獄,堂倌仍舊覺得自己並無錯處,對溫廷安道,「我是在那些盲婚啞嫁的少女,我幹了那些事,她們就不必嫁給不如意的郎君了,她們將獲得真正的自由之身,我也爽到了,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,她們應當對我感恩戴德,而不是向官府告發我。」
「你這不是救贖,你這是逞奸!是犯罪!」一旁的周廉被氣怒了,欲要抽他,呂祖遷與楊淳上前極力摁住,讓他冷靜些。雖然說,呂、楊二人也認為堂倌是個瘋子,神識很成問題,但大理寺有明文規定,絕不可動用私刑,若是將堂倌打成重殘,他們免不了要擔責。
溫廷安目色從供錄之間徐緩挪上,淡冷地直視堂倌,「可是,你可有想過你幹了那些事,她們將遭受到什麼代價,眾叛親離,千夫所指,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消失了,你認為自己,真的是她們的救世主,而非黑白無常嗎?」
似是聽到了一樁徹頭徹尾的笑聞,堂倌不緊不慢地羅列出那七個名字——
「第一位是田姑娘,她所嫁之人,是個賭鬼,嗜賭成性,欠了青龍寺數百紋銀的香積貸,她嫁過去,那個賭鬼轉手便會將她賣給老鴇,迫她以此為營生,替他還債。」
「第二位是趙姑娘,她是冥婚,嫁給一個死人沖喜,她的婆家打算將她和未婚夫的靈牌釘在一座棺槨里,去京郊進行土葬。」
「第三位是段姑娘,將要嫁給洛陽城一位富家公子,公子生得光風霽月,可嗜於藏嬌,娶妻以前,他用鐵鏈囚了十三位搜羅來的妙齡少女,將她們藏於暖閣,整整八年,暗無天日,她們被當作牲畜一樣賤養。」
「第四位是容姑娘,雖是大戶人家,但男方嫌她醜陋,要是生子的話,恐會生出其貌不揚的種,要求她過門後,以蠟油敷臉,為她修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