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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一席話並不大,但也絕不小,舅母忙捂住了小兒不安分的嘴,以為溫廷安就發難,但她僅是一笑而置,揚長而去。
溫廷安將林絳收留在自己的公廨,林絳抱膝縮在晦暗的角落,整具身體孱弱若篩糠,顫瑟個不停,她眸底露出懼怖,問溫廷安:「您是那個人派來殺我的麼?」
溫廷安拉上了屏風,在她近前俯蹲而下,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,作為交換,你能將那一天所生發的事情,關於那個人的細節,告訴我麼?」
林絳眼睜睜地看著溫廷安解開了襴袍前襟,系帶半開,她看到了對方纏繞在胸口的襟圍,翛忽之間,一抹震顫之色湧上了林絳的眼,她正想說什麼,溫廷安以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嘴唇上,「這件事知曉的人不多,你是其中之一,我想讓你放鬆,我們是同類,你試著相信我,對我坦誠,好嗎?」
林絳咽下一口鐵鏽味的干沫,眸底敵意消弭了一些,但還是有些提防,「您不認為我是在扯謊麼?」
溫廷安搖了搖首:「你的反抗是真的,你的悲慟也是真的,你的愛憎也是真的,我為何不信你?」
溫廷安拿起一張毛氅掩罩在了林絳的身上,「被誤解、被輕視的時候,你一定很難受吧,我雖然沒經受過這樣的事,也沒辦法跟你感同身受,但我會竭盡所能替你討回一份公道。」
林絳面容上出現了動容,那像是絕望之人在溺水之前遇到了一根浮木,她淚流不止,她說:「少卿爺,你曉得嗎,其實舅母要將我發賣的時候,我已經心存死志。我或許真是賤吧,才會對許郞深信不疑,三番尋他,但他終究無法護我左右,我遭辱後,他一次都沒來尋過我,您覺得,他是不是已經不要我了,覺得我失了貞潔,讓他蒙羞?」
溫廷安不知該如何作答,只能用無聲的肢體語言表示蘊藉,比及林絳情緒穩定下來,她才循循善誘詢問兇犯的細節,此番,溫廷安帶著周廉、呂祖遷、楊淳等人,歷經長達一個月的搜查,終於瞄準了一個人,此人是舟橋茶樓的堂倌,日常負責送新潮的糕點果脯,常同那些未出嫁的少女打交道,這個年齡的少女很愛吃甜,舟橋茶樓的甜點物美價廉,是她們經常光顧的所在,林絳和其他受害的少女,都有一個共性,她們都曾去過舟橋茶樓。
溫廷安決計來個引蛇出洞,
起初,周廉、呂祖遷、楊淳等人並不同意,覺得此計過於冒險,但溫廷安道:「釣魚要有餌,看看咱們幾個,男扮女裝起來,誰更像未嫁的新婦?」
歷經一番換裝,四人進行比照,看著溫廷安的行相,他們一時竟是啞口無言。
目下,她要親自會一會這位堂倌,其他人都蟄伏於茶樓四處角落。
「這位小娘子,您點的栗蝦松糕來咯——」
此際,一道敦實樸質的青年嗓音,在近前響起。
第139章
一簾風絮, 纖纖滿堂飛紅,對方儒雅地擱放下一件兩盅,道:「今兒人多了些, 讓小娘子久候了, 請仔細燙。」
溫廷安狹長的眸恬靜地彎彎, 循聲淡寂地望去,這位堂倌年歲約莫而立,是一張稚嫩乾淨的面容,笑容親和, 平易近人,容易教人信服,無法教人將其與夜半闖入新婦家實施暴行的、卑鄙下流之人聯繫起來。
反差委實是太大了。
溫廷安承恩言謝後, 用餘光淡掃對方一眼, 不知為何,出於近半年以來的勘案所賦予給她的嗅覺, 她一眼就能看出這位堂倌的不對勁,堂倌似是覺知到了她的打量, 遂回視她一眼,目色別有深意。
溫廷安落在他的身量,不高,約莫七尺上下, 肩膊上打著一條褪色的毛巾, 行路起來倒顯跛意,溫廷安幽幽想起,林絳同她說過, 奸犯離去以前,迫她在他下方做一樁愈發輕侮之事, 洶洶惱怒之下,林絳咬傷了這位兇犯。
難怪行路,會顯得有些跛,明明這位堂倌沒有跛腳。
一切物證俱是對契上了。
她覺得堂倌反偵察意識很強,甫一覺察什麼不對勁,很可能從堂廚後院逃夭,事不宜遲,她提起裙裾,穿過滿茶樓的霧熱煙火,軒敞的高窗投落一片被切割得均勻的綾紋光,她抻足踏碾而去時,地面被焐得灼燙,一份溫度拱著她的足心,但她沒有停滯。
一片人頭攢動之中,那個堂倌似是感受到她的靠近,遂是停下步履,乾淨的面容仍舊笑意盈盈:「小娘子,有何吩咐?」
「我和長兄走散了,不知該怎麼找他,你能幫我找到長兄嗎?」以溫廷安的年齡,飾演一個單純無知的深閨少女,全無問題。
刻意軟糯的聲線,溫柔無辜的眼神,顧盼流光,鼻頭被縈徊於茶樓的熱霧熏得粉紅,她還為了詮釋自己是真實地害怕著,小心翼翼伸出纖纖素手,很輕很輕地揪了揪堂倌那蘸染油腥水漬的衣袂,一行一止,皆在小幅度的顫瑟著,話辭尾梢裹藏一份濡濕的哭腔。
堂倌露出了動容的神態,先是發怔,繼而被一份溫暖和煦的笑意取而代之,他用手掌托起她的胳膊肘關節,是為牽引,同時屈起身軀,道:「小娘子這廂隨小的來,小的帶你去找你的長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