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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也就是身居高位、手攬重權的代價。
承恩宴結束當夜, 溫廷安任職為大理寺少卿一事,如一把泄了火的詔書, 即刻燒遍了整座崇國公府,最開心的自然還是溫老太爺溫青松,他老人家最期望便是兒孫能夠入仕為官,這般一來, 就能重振溫家的門楣了, 各房的叔伯夫人也陸續拜謁濯繡院,同溫廷安獻呈上賀禮。
是呂氏代她收下了這些賀禮,愈是收下這些獻禮, 溫廷安的心便是愈發沉重,一整夜臥在床榻上, 輾轉反側,難以入眠,她很怕明日會到來,明晝便是下車之日,她覺得定是有大事生發,趙珩之一定會藉助她的手,剷除崇國公府這一枚棄子。
這樣的事情,儼似一塊濃深的鬱結,深植在心底,她起了身掀開衾被,推開了支摘窗,絳藍的銀漢,遠處的雪,一涓一涓,一縷一縷,儼似一場浩瀚的無聲戲,正於長夜之中徐緩地行演,她望見漆檐上的碎雪,形態如斗大的一掬山茶花,悉數由上往下,砸落漏檻之上,時而久之,也就形成了一層小小的斗拱形態的鋪墊。
她的思緒本是在神遊之中,倏然之間,看到少年峻直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雪幕之中。
「溫廷舜?」溫廷安有些訝異,神識怔然,下意識看向牆隅的箭漏,迫近是三更夜的光景了,他同她一樣,竟都是沒有歇息麼?
她看到少年身上的衣褶蘸滿了雪花,面目成了銀裝素裹,觸上他的皮膚,竟是也冰冰涼涼的,遽地揚臂伸腕,握住了他的手,用掌心牢牢捂著,「在外邊立了這般久,不會說了一聲麼?真……」
『傻』字尚未出口,溫廷舜倏忽俯身迫前,推開支棱窗的扶板,頭一偏,目色鎖住她檀色的唇,下一息,溫廷安的薄唇覆落下來一片溫熱的觸感,餘下的話被他吞沒在齒腔之間。
溫廷安在昏晦之中慢慢瞠起眸心,沒得及左顧右盼,溫廷舜已經鬆開了她,這個吻不過是蜻蜓點水,只是是在唇瓣表層停駐片刻,一觸即離,吻得克制且儒雅,跟凝結在窗紙之上的霜降,細細一拂就散了。
兩人之間隔有一堵矮檻,溫廷舜朝著她伸手,溫廷安不假思索握住,一晌牽起袍裾,一晌一個借力,便是躍出了窗扃之外,雙足沾地的那一瞬,整個人戛然撲入他溫實的懷裡。
「外頭冷,穿上這個罷。」溫廷舜將身上所披玄色大氅,摘下,嚴嚴實實罩掩在她纖瘦的肩膊處,邃黑的眸端詳她片刻,伸指拂去了墜落於她鬢間的雪絨。
清郁的桐花香氣鋪天蓋地縈繞而來,溫廷安心中很是動容,看著他說話時喝出一團冷白的氣息,握緊他的手,看著他的深色滾鑲襴袍,看起來並不很厚,襯出單薄修直的意蘊了,遂是擔憂地說道:「那你怎麼辦?」
說這番話,她皙白雲瓷的面容上,漸然浮起兩團無法掩飾的暈色,大抵是生平接受這般的照拂,兩隻纖細的手揪緊大氅兩側的鑲絨襟擺,指骨與指節泛散出緋紅的色澤,隱微散透出她在緊張。
在外出,溫廷安一直女扮男裝,不論儀姿還是行止,趨於中性,鮮少會流露出很女兒家的憨態與細節,溫廷舜覺察到她的拘束,薄唇抿起顯著的一絲弧度,眼見她要翻回窗扃里取回一件毛氅,溫廷舜截了和,溫聲道:「時辰緊迫,我也不冷,你隨我走。」
語罷,抻臂勾攬住她的腰肢,一個縱步疾掠,略施輕功,帶著她飛離重門府邸,溫廷安是第一次跟他同頻共振,真正意義上領略了他施展輕功之後所觀的風景,平素她一直平視這個人間世,現在視角改成了俯瞰,森羅萬象盡在足下。
溫廷舜裹著她連縱帶跳,在東廊坊的一眾斗拱廣廈之間穿行,疾掠的風蹭過面頰,卻沒有預想之中的冷冽,取而代之地,是一片溫熙的觸感,這讓溫廷安感到不可思議。
攀上重樓檐頂之時,她的一整顆心也在不輟地搖晃,因整個人是牽纏在他身上的,重心處於失重,她摟緊他的腰,腦袋貼緊在他的襟前。
破曉以前,市坊與街衢除了販夫走卒,庶幾沒有人煙,洛陽城內陷入沉眠之中,與地面隔著遙遙的一段距離,也只隱微聽到有梆夫敲鑼的幽遠聲響。溫廷安沒再這個時辰外出過,借著這樣一個契機,她發現墜沉於西隅的圓月,竟然是如此皓大,占據了整座城池近二分又一的面積。
再放眼東隅,是行將放飛的朝暾與曙光。
「翌日你要去大理寺,我也要下放漠北了,此後一兩年,很可能難再見,所以容我任性一回,在黎明破曉之前,同你再見一面。」
溫廷舜裹著她,雙雙頓落在樊樓的檐頂之上,扶穩她立好,兩人相向對立,溫廷安的下巴掩在狐絨之中,一雙眸蘸著一層暈紅,不知是教風拂掠所致,還是因為溫廷舜的一番陳辭。
溫廷舜挪了位,擋在上風處,拂掃在她頰側的風稍息了下來,他揚起手背,靜靜摩挲她的粉腮,啞聲道:「這一整夜我無法入眠,疇昔夜裡想著大晉與母后,但現在,我心里皆是『溫廷安』這個名字,目之所及之處是你,一切風景都是你,空氣也是你身上的氣息。我回過神時,人已經在濯繡院裡了,我行至你的院子前,結果,你正好推開窗來——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