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4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這是……要替她擋酒的意思麼?
溫廷安的思緒變得很鈍了,目色循著這雙手去尋根溯源,視線落定在溫廷舜身上。
少年的側顏稜角分明,這廝的酒量應當勝過她的,酒過一巡,漆黑深邃的眼眸,仍舊湛明清醒,宴席上的燭火落不進他的眸心,因於此,他的眼神顯得淡,窺探不出真實的思緒。
這個人不是在刻意疏離她麼,怎的會做出庇護她的事情呢?
溫廷安剛要接酒的動作,就這般僵在半空之中,溫廷舜拿過她指尖開外的酒盞時,兩人的腕部肌膚觸在了一起,是極柔軟與極粗糲的碰撞,靜蹭起一陣微不可查的顫慄,溫廷安驀覺肌膚不知是癢了,還無法克制地滾燙起來,整個心在體內四處亂跑亂竄,思緒剪不斷理還亂了,當下只好侷促地斂回手。
幹嘛裝作一張生疏的撲克臉,還做出讓人誤會的舉動,真是的。
眾席掀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,評議聲此起彼伏,話茬從論議溫廷安的重心,轉到論議溫廷舜身上來,這位溫家二少爺,可是今歲名副其實的榜眼之位,論面目,出落的極是俊逸倜儻,論氣質與修養,亦屬人中龍鳳,不少人起了一些蠢蠢欲動的心思。
溫廷舜替溫廷安擋卻第四杯酒的時候,有人開始問他議親的事情。議親的不僅有族親,還有老太爺、叔伯們在官場上往來的同僚與上峰,人脈遍及六部,比如問溫廷舜可有婚議的人,官拜吏部侍郎,官品可不低。
溫廷安寧謐地坐在旁側,雖然感激於溫廷舜替她解圍,但聽到有人議親,不知為何,她竟是清醒了幾分,耳根子悄然尖尖地豎起了,想聽溫廷舜是如何回答的。
結果,這廝將皮球甩到了她身上,說按長幼論,長兄唯有成家立業了,他才好論議親事。
於是乎,本來歇口氣的溫廷安,就遭受接踵而至的相親炮轟。
溫廷安不可置信地用餘光斜睨溫廷舜,這廝擺明是故意的吧,明明知曉她身份特殊,不可能妄作婚議,居然在這種事情那她當擋箭牌,還做出落井下石的行止,本來在擋酒這件事上積攢起來的好感,一下子就在這種事情上敗光了。
家宴持續到夤夜才將近尾聲,溫青松很高興,吩咐數位族親聚在一起,對她和溫廷舜耳提面命了一番,主要是在說,今後溫家的頂樑柱,將真正落在她和溫廷舜身上了,溫廷安不由想起了趙珩之對她囑告過的話,這位未來的儲君,已經借刀殺人過一次了,接下來這種伎倆一定會再使用一回,溫廷安就是他的第二柄刀,刀刃所要對準的,正是崇國公府。
但現在,看著溫青松一干長輩信任的眼神與忠言,溫廷安心中不知為何,竟是生出諸多的罪惡感。
生她養她的溫家,送她上了青雲路,現在,她要過河拆橋,親手毀了它麼?她竟是感到一絲畏葸。
待侍僕送溫青松去崇文院休憩以後,這個晚宴才從真正意義上算是結束了,溫廷安和溫廷舜攜同走回了院子,分道揚鑣的時候,溫廷安心中一直在糾結,要不要先開口說話,但又害怕會遭致冷遇。
骨子裡明明是一個成年人了,但面對年歲比自己小的少年,她卻覺得自己逐漸喪失了陳情的勇氣。
她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呢
人果真是,越長大越膽怯麼?
「記得回去吩咐下人尋些藥膏搽手。」分道揚鑣前,溫廷舜倏然提醒了他一句話。
原來他已然知曉她的難處,才替她擋了酒麼?
為什麼會知曉她的難處呢?
她的手掩藏在袖裾之下,除非他一直在觀察他。
能觀察到她手上那一處過敏的地方,不消說,他還觀察得真是細緻。
溫廷安耳畔復又回溯起呂氏曾經對她所說過的話,那是教誨也是鼓勵,溫廷安仿佛有了底氣,遂是步子拐了個大彎,朝著溫廷舜所在的文景院疾走而去。
她走得又急又快,臉上是微醺的神色,看著溫廷舜就近在眼前了,一個不慎,鞋履上被絆著了一小塊碎石,眼看要跌落下去。
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應景地出現,溫廷安發現溫廷舜抻臂扶穩了她。
這一瞬,她的鼻腔觸在了他的鎖骨處,俯仰之間呼出的溫熱氣息,噴薄在了少年的肌膚上,溫廷安眸睫瞠了一瞠,可以近距離地看到他脖頸處虬結的青筋和微暈的膚色。
目下是三更夜,兩人停駐在竹苑近旁一株高大參天的槐樹之下,暝蒙的長夜篩碎了皎月的光,風拂過,槐葉旋著飛墜,空氣里瀰漫著微涼的氣息,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,溫廷舜身上那一陣清郁的桐花香氣就這般纏攪住她的身軀,連篇累牘的月色靜靜揉著一團微燥的風,從兩人的吐息之間穿插而過,驚落了一樹的粉白槐花。
溫廷舜本是要鬆開她,殊不知,他的袖裾被一隻纖細的手緊緊攥住,他感受到她的不同尋常,剛想問她是否有礙,下一息她抬起霧漉的眸,一字一句地問他:「為何這段時日,一直在迴避我?」
溫廷舜喉頭一緊,一份露霜霧水,不偏不倚地蹭過他的肌膚,一抹涼薄的燙意貼著他的頸部肌膚滾落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