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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第129章
斜陽里, 喧闐鑼鼓驚春,恩祐帝宣榜以後,溫廷安他們就是今歲真正意義上的新科進士了, 在司禮監的指引之下, 換上一席稱身的繡襟大紅襴袍, 首戴桂枝嵌玉官弁,歷經鴻臚寺的一番唱念後,接下來便是在洛陽城內的騎馬走街的環節了。
從南薰門出發,途經伽藍寺, 繞著萬人空巷的御街,夾街兩旁俱是人頭攢動,市聲鼎沸, 洛陽城內庶幾是泰半的百姓, 亢奮地前來觀看狀元郎了。
溫廷安在前世聽慣『春風得意馬蹄疾,一朝看盡長安花』, 可從未料到,自己有朝一日, 竟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回,只不過這回不是在長安,而是在洛陽。
晌晴天時的映照之下,彩幡雲淡, 走馬長街近似千里澄江, 市聲如簇,混亂又亢奮,伴隨著皇榜張貼在譙門時, 人群的聲浪一陣翻過一陣,萬千道熱情的目光, 如草箭似的齊齊扎了上來,在此大庭廣眾之下,溫廷安社恐的毛病突然發作,大腦思緒暫且停滯了,整具軀體只能略略僵硬地騎著鬃馬,依憑慣性,目不斜視地朝著前走。
但她又在偷偷留意溫廷舜的神情與行止,他是今歲的榜眼,從今往後是便能不再臥薪嘗膽,可以一舉大展宏圖了。
耳旁又迴響起在乾清宮之中,少年對恩祐帝所講述的話,他說,紙上得來終覺淺,打算外放去錘鍊一番。
這不就是表示自己要去軍營嗎?
為什麼要跑到那麼遠僻的地方?
溫廷舜,是有不想留在洛陽城內的理由嗎?
難道,是打算避開她?不想再見到她了麼?
溫廷安蹬鞍執轡的動作,不知為何竟是有些僵滯,目色徐徐穿過凝綠的楊柳紛絮,落在了少年峻直如松的身量上。
在這樣一個馬嘶唱晚的時節里,春日熔金,儼似有一團從遙遠寰宇之中的焰火,翛忽之間下墜,燒融在了這般暄騰的人間。
少年高挑頎長的身影,被日頭那淡金色的筆觸,細細描摹,真正讓人挪不開眼的,不是那一身象徵功名與地位的襴袍,而是他的儀姿,風灌入寬大的袍袖之中,襯得少年的肩背,儼似急湍之中的峻峰,一種遺世又孤高的矜貴氣質,從骨子裡瘋狂的釋放出來,有些人,天生氣質就是與旁人迥乎不同,平素放在人群之中,便已經是萬眾矚目,這身進士襴袍,放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委實屬於錦上添花了。
呂氏前夜那一席的諄諄教誨,一直縈繞在溫廷安的耳畔,她心中亦是隨之牽緊出一絲念想,想要抓緊時機,趁著溫廷舜下放至邊陲之地以前,對他表達出自己的心意。
此時此刻,金鑾殿內。
趙珩之屏退左右,行至恩祐帝的近前,且替他細細扦了扦燭火。
一年之中,比過大年還要熱鬧喧囂的時刻,非是三鼎甲騎馬巡街莫屬了,這可是舉朝歡騰的大事。
恩祐帝面容上的溫和笑意尚未褪去,他今兒躬自見著了溫廷舜,驪皇后的親生兒子,大晉的最後一個太子,這樣的事他在無數個日夜裡憧憬過,是為了完成先帝的夙願,如今終於將溫廷舜招入了朝廟之中,讓其金榜題名,恩祐帝便是淡淡地舒下一口氣。
溫廷舜在皇廷之上所述的種種,讓他頗為驚嘆,他有著與大多數貢生不一樣的經略與眼界,無數人削尖腦袋,前仆後繼地要成為京官,而他卻反其道而行之,避開京城,請求下放至邊陲蠻莽之地。
溫廷舜的武科是奪得了頭籌的,按照常理,他可以在兵部或是樞密院好生磨礪一番,起點是個七品武將全無問題,多砥礪幾年,那官品很快就能升上去。
當然,假令溫廷舜立了赫赫軍功,他的官品將會拔擢得更快。
恩祐帝已然在心裡,替這位榜眼策劃好了一份詳盡的生涯規劃書,但下一息,思緒被趙珩之唐突地打斷了。
「陛下。」趙珩之淡掃了描金漆岸上的奏摺一眼,斂了眸底所潛藏著一份戾色,面色仍舊維持一份恭謹之色。
「怎的突然來了?」恩祐帝雖然是神態溫和,但覺察到趙珩之是未宣入見,平素可見的內侍,竟是已然不在身前侍候了。
一抹深凝之色掠過恩祐帝的眉眼,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,正欲起身,倏然之間,他握不穩批閱奏摺的那一株硃筆,『哐當』一聲,硃筆墜落在了玉石磚地之色,跌出一串莫名詭異的聲響
恩祐帝看著案前博山爐上裊裊升騰的青煙,恍惚之間,幡然醒悟,淡眼看著趙珩之:「這是麻骨散?」
恩祐帝深曉自己中了計,受了掣肘,也隱隱約約猜著了趙珩之此行的真實目的,但他已經到底是歷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帝君,
趙珩之削薄的唇角處,淺淺溢出一絲謙和的笑意,他淡淡繞著趙珩之的龍椅行了一圈,修直的手指搭攬在恩祐帝溫厚的肩膊處,「陛下何必明知故問?」
繞了一圈後,趙珩之復行至恩祐帝近前,一錯不錯地凝視他,「昨夜我同您說過,今日會讓您看到我心儀的女子,您剛剛在乾清宮上已經見過了。」
恩祐帝費解地挑緊眉庭,「你說什麼?」
趙珩之勾唇淺笑,順手執過了零落在磚地之上的硃筆,重新勻墨,捻起奏摺之中的一份名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