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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打從她成為了崇國公府唯一的狀元郎,溫老太爺明顯對她真正重視起來了,將她放置在跟溫廷舜一模一樣的待遇上了,施加了諸多賞賜,她在府中的衣食住行,遂是有了顯著提高。
可以這麼說,一人高中,整座長房都跟著沾了光,從今往後,呂氏真正撐起了掌飭中饋的主母之位,各房夫人都不敢在輕易嚼舌根或是嘲笑,行為舉止都規矩得許多,恭謹的恭謹,獻殷勤的獻殷勤,她的侍婢瓷青和檀紅,往後跟其他房的丫鬟說話,也就神氣昂然了許多。
侍衛打起了高地錯落的簟簾,戧金填漆的案頭供著一鼎博山爐,一縷裊裊薰香正在兀自升騰,今日是殿試的前一日,適值傍午的光景,溫廷安寫了特訓時期最後一篇策論,吹乾了熟宣之上的徽墨,等著黃歸衷來驗收,結果,沒等來先生反而等來了阮淵陵。
最近二三月份,年末了,洛陽諸多大戶人家都少了東西,大理寺要處理海量的失竊案,阮淵陵公務繁冗,忙得近乎是腳不沾地,溫廷安今次見著他獨自一人進來,有些納罕,本是倚在坐榻上的姿勢,當下忙正襟危坐。
「將策論給我看罷。」阮淵陵在溫廷安對面拂袖落座,嗓音低啞如琢石。
他竟是親自校驗她的策論!
溫廷安有些受寵若驚,這位寺卿大人公務都快堆積成山了,竟能抽空來看她的文章。
將策論遞與給他的時候,靜謐之中,在不經意之間,溫廷安嗅到了一陣極淡的酒香,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心,阮淵陵是喝了酒麼?為何會喝酒?可是有甚麼心事?或許是,公務壓力過大,要解救澆愁?
她想起前世,大城市諸多加班族,夜半落班都習慣小酌解壓。
溫廷安按捺住心間的疑緒,端端正正地坐好。
不知是不是出於她的錯覺,感覺阮淵陵雖然拿著策論,那一雙黯沉沉的目色,卻是定格在她的身上,視線熾沸又溫熱,把溫廷安注視得有些不大自然,甚至是,後腰都反射性躬了起來。
「阮掌舍,你……」
話未出口,溫廷安的手腕便是被男人輕輕握了住,「這篇策論寫得不錯,殿試的時候,就保持這樣的水準就可以。」
可是,說完這番話的時候,阮淵陵仍舊沒有鬆開手掌,反而用更緊的力道,攥握住溫廷安的腕子,她的皮膚本就薄嫩,沒幾下,便是被捏出了一道鮮紅的印子,在盈煌燭火的照徹之下,這番景致,格外得奪人神魄。
阮淵陵的吐息,不由沉了一沉。
溫廷安覺得這樣的氛圍委實是太詭譎了,與以往任何時刻都不太一樣,在她眼中,阮淵陵一直是她的師長,他一直同她保持著師生情誼,但在今次傍午之中,阮淵陵好像是捅破了橫亘在師生之間的紙,做出了一些讓她尤為匪夷所思的事情。
「你知曉麼,溫廷安,我是看著你長大的,你的孩提時期、豆蔻年華,我都見過,本以為,我能夠、能夠……」
一貫的稱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,從疇昔的『本官』,變作了現今的『我』。
溫廷安覺得有些畏葸,但她的骨子裡,到底過了少女的年紀,也不會再因為一些莫須有的暗昧,而亂了陣腳,溫廷舜的靠近讓她心慌意亂,面對阮淵陵,她卻能保持心淡如水。
這就是很玄妙的一樁事體。
溫廷安不動聲色抽回手,徐緩地起身道,「阮掌舍,您應當是累了,我去喚隨扈過來……」
後半截沒來得及說完,便聽身後傳了一陣低啞的話音:
「你父親,本來是打算將你許配給我,假令你落榜的話。」
溫廷安行進的步履驀然一怔,遲來的真相讓她心中起了一絲風瀾,只聽阮淵陵繼續道,「溫廷安,我對你一直百感交集,見你天資聰穎,就忍不住想要督導你,但私心而言,我又不希望你高中,這樣一來,我便能娶你為妻,你的下半生,也有了依託和著落,但造化弄人,你被太子相中,你也成為了今歲的登科狀元郎。」
阮淵陵以手撐著頤面,黯然神傷地笑了下,「我還沒恭賀你呢,新科狀元郎,或者是,未來的太子妃。」
這番話有些刺著溫廷安的心,她感覺阮淵陵是前所未有的陌生,寺卿原來並不是這樣的人,怎的會變成現在這樣。
覺察到溫廷安的沉默,阮淵陵如夢初醒一般,抬起眼,看到了對方略顯蒼白的容色,便道:「我是不是嚇著你了?對不起,只是有些情緒憋在心中許久,尋不到宣洩之處,所以我才有些口不擇言。」
「溫廷安,對不起。」阮淵陵想去安撫溫廷安,卻見她疏離而客套地後退了一步,淡聲道:「請寺卿大人自重。」
阮淵陵猝然一怔,唇畔處揚起了一抹自嘲的笑,「連掌舍也不叫一聲了麼?」
事情發生得太過於突然,溫廷安沒有任何準備,她實在不知道該同阮淵陵說什麼,畢竟在她的心目中,阮淵陵一直是師長的身份,她從未想過別的,有朝一日,她所敬重的師長,竟是對她抱持著其他的念頭,這是她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。
阮淵陵從案榻之上徐緩地起了身,溫廷安下意識握緊了腰間蹀躞帶的軟劍。
阮淵陵覺察到了她的防備,唇畔漾曳起了一絲苦澀的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