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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她的律學基礎扎得很夯實,雖然這些律學經義考題,花樣變得多了些,但到底是萬變不離其宗,她並不感到畏葸,端的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扎紮實實地把題答了上去。
春闈結束的這一日,當監官將考卷收走時,沒及時就走,低聲說了句話:「官爺不著急走,一刻鐘後,太子對您有安排。」
這便是讓她暫且候在貢院之中的意思了。
溫廷安攏緊了披在肩膊處的毛毯,眼睫半垂,識趣地沒去發問具體是什麼安排。
她並不太在意太子的安排,腦海里想著旁的事。
也不知道溫廷舜考得如何了,他考得是武科,考得是順遂還是不順遂?
應當是順遂些的吧。
昨夜在廊廡之下站了這般久,也不知有沒有受寒。
甚至……有點想見他。
這個念頭浮出腦海,便是嚇了她一跳,溫廷安殊覺她的呼吸都有些凝滯,原本想要摒棄掉,但這個念頭在腦海里落地生根,瘋狂滋長,從理智上來說,她不當再同他見面,但她生平頭一回,無法與不理智的自己做抵抗。
那位公公提著考籃離開,在這一瞬,她思緒出現了一絲躑躅與拉扯,手指揪緊了裹在膝面上的毯絨,思緒在不斷的拉扯之下,一個清晰的答案落在眼前。
她要去見他。
現在就要去見他。
第121章
溫廷安跑出號房的時候, 春雨正打著碧萍,雨聲淅瀝如繡,一針續一陣地繡摹貢院裡頭的景致, 眼下將夜了, 蒔植於角門內院的梧桐樹, 依和著廊廡下的燈燭暉光,蔓延出細碎的浮光,三兩殘葉不堪墜地,濺起些微水漪, 溫廷安的鞋履,便踏在一片向晚的光暈之中,仿佛便踏入一條通途之上。
隔著不遠的距離, 她便是撞見了溫廷舜, 也許出於近人情怯的緣由,她的步履漸漸變緩了些許, 整個人有些意外,明明前幾日都撂下重話, 為何他還會來等她。
溫廷安有些觸動,儼似有人在她心尖上拿捏了一把。
溫廷舜背後是將墜未墜的殘晝,淡雲微月,燈火杳杳, 泅散而出的光, 在他的修長身影上鍍就了一層金箔。溫廷安那些小心翼翼拾掇好的情緒,沒來由地逃出來,她在心底對自己說, 只消問一句,『你武科考得如何』, 只消問上這麼一句就夠了,其余就不再多問。
走得近了,隔著夜雨,她撐著一柄竹骨傘,發現他素來沉練的面容上,不知何時,又添了幾道傷口,袖袂之上也有淋淋血漬。
溫廷安原是打算開口的問話,瞬即被關心取而代之。
「又同龐禮臣打起來了?」
溫廷安並不知有旁人私底下尋過溫廷舜,下意識認為是龐禮臣,但轉念一想,又覺得不大對勁。見到溫廷舜這般造相,她有些窩心,他本該是一塊和田美玉,當珍惜呵護,不該被血污玷污才是,溫廷安一行從袖袂之中摸出藥膏,同時,心裡也生出了一份極是不妙的徵兆。
溫廷舜露出沉淡的神態,半垂著眸,一錯不錯地望著她,似笑非笑地道,「昨夜有人尋我問話,大抵說一些不中聽的,惹得對方不虞,他便是關門放狗,意欲讓我漲漲教訓。」
他說得有多輕描淡寫,溫廷安就有多震撼,若是那個人是龐禮臣,憑依溫廷舜的武功與身手,龐禮臣是壓根兒傷不及他分毫的,能讓溫廷舜傷成這樣,溫廷安眼下只能想到一個人。
「你所說的那個他,莫不會是太子?」
是趙珩之嗎?
溫廷舜淡寂地垂下狹眸,峻險的鼻樑上落下一道淺淺的陰影,薄唇輕抿成一條線,接過溫廷安遞來的藥膏,慢條斯理地搽勻在傷口上。
——狡兔死,走狗烹。
這四個字再度浮現在溫廷安的腦海上,她隱隱揪住溫廷舜的袖裾,「你明知那人是天家,為何還要說些不中聽的話?倘若一切順遂,他就是未來的帝王,他統攝三法司,朝內朝外都布置有他的眼線,你的一舉一動,都受他的督查,若有拂逆,他便能賜你重罪。」尤其是溫廷舜的身份是前朝皇子的情狀之下。
「假令再重來一回,我仍舊說那些話。」溫廷舜朝著溫廷安迫前一步,目色幽黯,如切如琢,倒映著溫廷安的倒影,她下意識要後退一步,卻被他嚴嚴實實堵住去路,整個人皆罩在他的身影之下,「趙珩之早在半年前,便已與鎮遠將軍的嫡孫女宋氏議過親,他看中的是宋氏背後的宣武軍兵權,議親在前,但在三個月之前,那個宋氏便是自刎了,頑死抗婚,而今,又過了三個月,太子突然對你百般示好,你不覺得可疑麼?」
這個宋氏女,還是當今皇后的親侄女,本來是一樁喜結良緣的親事,但隨著宋氏女的玉隕,這一樁親事便畫上了匆促的休止符。
溫廷安瞠了瞠眸,聲音有些顫瑟,不可置信地問:「你去查太子了?」
她倒吸了一口涼氣,左右細細探看了一番,趁著四下無人,遽地將溫廷舜曳入了一座號房之中,嗓音抑制不住情緒,音色略燥,道,「你瘋了麼,怎麼可以去查太子?你這是置自己於危難之中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