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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也不知他現在是否尋著對應的號房,那號房裡是否也有明亮的酥油燈和暖毯?
意識到自己在走神,溫廷安忙攏了攏神識,告謝了趙珩之,男人倒是個寡言的,到此一來,似乎僅是純粹給她披上毛毯,做完這件事,他便要起身離去了,也適時到行將開考的時刻,有下屬來喚他去,他看了她一眼,平靜的邃眸潛藏風瀾,沉啞道:「好好考。」
開著的門,復又閉攏回去。
溫廷安極淡地舒下一口氣,這才意識到因是不自在,她一直刻意收斂著姿態,就連後脊處,亦是生有一絲極薄的冷汗。
不多時,便有人發了一沓考卷進來,這一回待遇比上一回好太多,那監官待她很是恭謹,溫廷安看他面白細頤,形象偏近女相,應當是宮裡的某位公公罷。
公公溫笑道:「此處寧謐,再無人能擾了官爺的心神了。」
溫廷安這才意識到不太對勁,她所身處的這一座小院,人跡罕至,左鄰右舍沒再如尋常一般,傳出交頭接耳的聲音,她還記得上一回,近旁的生員帶了氣味重的午食,擾得其他人寫不安寧,結果,是周廉將她的考籃收了上去,溫廷安當了那個生員的替罪羊。
現在想來,也真是好笑。
可是,想起升舍試,心神便很容易又繞回那個人身上去,那一天……
不能再想了。
溫廷安將心神攏了攏,祓除種種雜念,便將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考試當中。
會試的卷子比升舍試要難的多,好在近一個月以來,溫廷安做得模擬卷子很多,律策、律義和時事政論,各種各樣的題型都做過不少,答案早已是爛熟於心。
大鄴的刑律疏議,她亦是倒背如流,題量多,但考官所出的題,都是她日常經常抄誦的,看得都會。
寫完所有小題,輪到最後一道大題。
就是策論,十分貼合時事政論,論如何治疫、如何治災云云,黃歸衷之前都讓她訓練過。
腦海里已經有一篇高考滿分作文,正等她訴諸筆墨了。
正待提筆,忽然之間,她的腦海里,冒出昨夜那樣一個場景,蕭疏的月色下,少年把她抵在牆面上,對她說:「我現在未立功名,什麼也給不了你,也無法與阮淵陵、趙珩之他們分庭抗禮。」
「——但是,溫廷安,我喜歡你,我不會輕易放手。」
又想起他說過的,「你真正想要的人生,是什麼樣的呢?」
這一瞬間,溫廷安想過一種可能,如果她不寫最後一道大題,那麼,她無法高中,縱然是高中了,名次也是極低的,這就遂了她的意,
假定太子發現她妄自菲薄,應該會對她失望,也因此會放棄那個荒唐的念頭罷?
她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牽扯,更不想盲婚啞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。
可是,以趙珩之的鐵血手腕,她抵抗他的話,首當其衝的必然是溫家,溫廷安身上流著的是溫家的血,她不欲讓溫家出事。
溫廷安眸底浮現起一瞬的迷惘,千萬亂緒在腦海里碰撞與交織,剪不斷,理還亂,她坐在現在這個春闈的考場上,到底是為了什麼?
是什麼支撐著她,走到了這一步?
是為了不負溫青松之矚望,光耀溫家的門楣嗎?
還是為了不讓溫廷舜黑化,糾偏他,讓他走上正道?
亦或者是,積攢足夠的資歷,為兩年後與太子成婚?
好像都不是。
都不是。
不是。
她是為了她自己。
從穿書的那一刻,之所以走到這一步,全是為了她自己。
與任何人都無關。
溫廷安想起溫廷舜給她鍛造的那一柄軟劍,那是他給她防身禦敵所用,他也是暗示她一個道理:『她自己的路,該是她自己走。』
她若是想要做成一件事,沒有人可以阻攔的了她。
原本,溫廷安並不想寫下這一篇策論的,但思緒在千迴百轉之後,她復又提筆蘸墨,將這一篇策論,一字一句地寫完了。
寫得時候,因是過於全神貫注,不知不覺,連午食都忘了用,待溫廷安再抬眼的時候,天時已經擦黑,但她的號房卻並未因此變暗,那一盞酥油燈,仍在汲汲地發著光,仔細觀察以後,才發現有人中途給她換了燈油,大概是那位宮裡來的公公罷。
這一場春闈持續了好幾日,夜間宿在號房之中,溫廷安原本想將那一席毯子送還給趙珩之,但被那公公婉言推拒了:「官爺還是收著罷,夜裡更深露重,仔細著涼。」
溫廷安倏然想起白晝時分,趙珩之對她叮囑過的事情,他說過了,不允許她在春闈的時候感染風寒,若是真的生病,估摸著他會降罪於那位公公,她也不能讓這位公公不好做人。
起初幾天,左鄰右舍沒人搭話,溫廷安覺得有些寂寥,但後來她倒樂得清靜了,往後幾日的題,越來越難了,需要靜思深琢,才能寫對題目。若是擱在尋常的考棚里,估摸著會聽到此起彼伏的吸氣聲、翻動紙頁聲,容易影響答題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