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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——『狡兔死,走狗烹。』
趙瓚之已經徇首城門七日,但他的一番此話,仍然歷歷迴響在耳畔,時不時教她心中一番悸顫,阮淵陵只給她留了一個時辰,同溫家人敘話。
穿過東內角門,徑直繞開翠嶂,直至到了藥坊,預想之中的辛郁藥香,卻未如期而至,溫廷安抬眸一望,發現溫善晉一襲湖藍繭綢襴袍,正一行坐在胡榻上,一行品著茶,早在候著她了。
似是早就料著她會來。
她做任何事,不論有那麼突然,他永遠都能料到。但這又不會讓溫廷安感到畏葸或是害怕,反而有一種安然之感。
有一陣薄涼的春風,徐徐掠過坊內的簟竹帳簾,將彌散在空氣之中的靜謐推得無限廣遠,這藥坊之中,便只剩下了一派沉寂的風聲,以及若有時無的藥香。
溫廷安習習行了禮,款款告了座,她遂是開門見山道:「父親,我的身份教阮淵陵知曉了。」
溫善晉徐緩酌了一口清茶,「嗯。」
「溫廷舜的外族身份也被發現了。」
「嗯。」雲淡風輕的口吻。
「阮淵陵知曉此事,也等同於太子知曉此事,太子不讓溫廷舜去赴春闈,他被監押住了。」
「嗯。」反應還是極為平淡。
溫廷安凝了凝眉,道:「太子行將在春闈過後,讓我抄了溫家。」
溫善晉將茶慢慢品完,仍舊是一記氣定神閒的「嗯」。
溫廷安有些悟不透父親的意思了,「風雨將臨,您不著急嗎?」
「著急能有何用?改變得了天家的籌算麼?」溫善晉不疾不徐地反問。
溫廷安一噎,斟酌了會兒,搖了搖首,說:「好像也改不了,就跟唇亡齒寒的典故一樣,但是,我覺得這對溫廷舜並不公允,他為了春闈,臥薪嘗膽了這般久,不能只因一個舊黨的身份,就全盤否定他,覺得他是個生有貳心的惡人。」
她抬眸看著溫善晉,「我同他相處過諸多時日,他為人雖然清冷了些,但不論造詣,還是韜略,都是人中龍鳳,不應當因為這個身份問題,就埋汰了他,甚或是,判他罪刑……」
溫善晉薄唇抿起了一條線,伸出手探了探溫廷安的額庭,「沒發燒啊。」
溫廷安啼笑皆非,「父親,我真是認真的,我想讓溫廷舜去赴春闈,我同阮淵陵提過這件事,他不同意,因為這全然悖逆了太子的旨意,我情急之下,只能來尋您了,也只有您能幫他。」
溫善晉審視著溫廷安,一副若有所思之色,「在太子眼中,我雖是個罪臣,但也還能勉為其難說上幾句話,不過——」
話鋒一轉,調侃道:「你喜歡那小子啊?」
溫廷安被戳中了心事,她原本下意識想要否認,但轉念一想,溫善晉洞若關火,一眼就能看出端倪,也就沒否認,陷入了靜默之中。
溫善晉道:「為父可以幫你,但為了溫家長遠的社稷來看,你需要答應我幾個條件。」
見溫善晉十分好說話,溫廷安眸底掠起了一份亮色,「父親請說。」
「其一,從現在開始,將心思放在學習上。」
「其二,春闈過後,聽任阮淵陵對你的任職調令,不論你在大理寺做了什麼品級的官,都得接受,也要全力以赴干好。」
溫廷安覺得這倆條件都挺簡單,眉眼彎彎,挺了挺胸,朗聲道,「好說好說,我一定能做到。」
溫善晉牽起唇角,道:「其三,太子得登大寶兩年後,你須恢復女兒身,與太子成婚。」
第119章
碧雲收, 淡天一片琉璃,爛銀盤,來從海底, 皓色千里澄輝。
春闈前一日, 溫廷安平鋪紙面, 沒再掩藏自己的實力,比及寫完最後一張模擬科舉卷,黃歸衷拿著她所寫的策論,觀覽一番, 對之贊不絕口,對阮淵陵笑道,「這已然不是登科二甲的水準, 說是一甲也不為過, 溫少爺此等造詣,委實教人驚嘆。」
阮淵陵細細凝視溫廷安的卷面, 她的瘦金體,練習得足夠火候, 鋪陳在卷面上,極是養眼,他本來還憂心她腕部的力度不太夠,但近一段時間以來, 她一直在勤奮苦學, 字跡的摹習水平突飛猛進。除了字體有極大的長進,不論是策論,還是經義, 皆是掌握得極好,卷子拿去給律學博士呂黿看, 呂黿也是欣慰不已,道:「至少是探花郎的卷子了。」
三舍苑內的塾師,皆是對溫廷安寄予厚望,認為她憑藉目下這個水平發揮下去,要在春闈之中奪得一甲,是全然不成問題的。
這件事傳到了溫老太爺那處,老爺子自當是寬慰極了,使人給溫廷安送了新的湖筆、徽墨和筆洗,溫廷安發現,這些都是老爺子宣政院裡的私藏,溫廷涼和溫廷猷他們都沒有這般待遇,也足見老爺子對她的重視了。抵夜掌燈的時刻,阮淵陵將溫廷舜喚至身前,其實就是做一做心裡疏導的工作,讓她考試不必太緊張,由太子主考,一切都會順遂地過去的。
溫廷安半垂下眼瞼,心底兀自哂笑,目下並不言語。
阮淵陵心思細膩,覺察出了溫廷安的心不在焉,覺得她在想著別的事,便是淡聲道:「太子仁賢寬襟,且求賢若渴,覺得舊黨戴罪立功,姑且放其一命,你毋需掛心,他會參加今歲的春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