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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第118章
缺月綴疏桐, 漏斷人初靜,誰見幽人獨往來,飄渺孤鴻影。揀盡寒枝不肯棲, 寂寞沙洲嶺。
春闈以前, 溫廷安一直拘在院舍之中讀書, 日常所接觸到的人,除了講學的塾師,便是侍候膳食的隨扈,她一直都很安分, 只因她知曉,自己的一舉一動,皆有暗中無數雙眼睛監視著, 此些皆系阮淵陵的眼線, 假若她有半分逾矩,溫廷舜與溫家, 指不定便會遭罹殃及。溫廷舜是大晉遺孤,更是王廷皇族, 對於趙珩之而言,已然構成莫大的威脅,而溫家包藏前朝舊黨,也勢必扣上了一份叛國的帽子。
溫廷安同趙珩之接觸寥寥, 僅在三司會審上打過一回照面, 既是那一回,她知曉這位太子是個雷霆手段的主兒,眼不容沙, 他不施予仁政,但心繫天下, 會是一代明君,從這樣的立場來看,不可指摘。可一想著溫廷舜將來的下場,溫廷安的胸口沒來由陷落下去。
半個月以降,她常會夢回兩人初見的風雪之夜,少年著一身藏青襴衣,身上披傷蘸血,行相孑孓狼狽,比及她執著溫濕的布條,將血污拭卻時,發現他面容乾淨冷峻,氣質翩若驚鴻,清醒時分,他朝她望過來的眼神,幾近於不染塵埃,甚或是冰雪乍破。
這個傢伙雖說不太好相處,生了一張不饒人的嘴,但細細回溯那一段歲月,教她記憶最深刻的,是前幾夜的值房之中,在混沌無明的微光里,少年單只臂膀撐在她腦側的屏風上,她看不清他的面容,卻能感受到他眸底漾曳的溫柔與欲色,「溫廷安,這樣的人生,是你的心之所向麼?」
潮濕又溫靜的話辭,途經她心下的暗流,沉入靈魂深處,那一刻,溫廷安倏然覺得,在雪夜裡救下溫廷舜,是她今生今世所做過的,最正確的決定了。
春闈前三日,阮淵陵親自帶著她,拜了一回魁星坊內的狀元廟。溫廷安問,為何她不能與九齋同往,阮淵陵說,九齋在前日便是來過了。
順便去附近的樊樓用下暮食,兩人皆著常服,是以暫避了諸多鋒芒,在此處遇著不少京眷士子,皆屬箇中翹楚,博聞強識,若是擱在尋常,溫廷安很可能受氛圍所薰染,去留意一番競爭對手,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她只關切一個問題,便是,溫廷舜能否順利參加春闈。
之前她力挽狂瀾,救回少年受傷的腿,讓其參加科舉,意欲將他從黑化的道路糾偏過來,倘若溫廷舜不能如期參加科舉,那會不會又走回黑化的舊路?
真是這樣的話,那豈不意味著她之前所做的種種努力,都白費了?
阮淵陵覺察到溫廷安心不在焉,擱放茶盞,問詢緣由,溫廷安沒掖著藏著,便問:「溫廷舜能否如期應赴春闈?」
阮淵陵沉默地看著她,眸底微有風瀾,薄唇輕抿起一絲極淡的哂弧,似是覺得她頗為純稚天真,朝廷怎的可能,會讓一個舊朝餘黨入仕?
阮淵陵的緘默,讓溫廷安心底猛地沉了一沉,跟阮淵陵是講不通的,他的意思便是太子的意思,以趙珩之強勢的行事風格,自當是不太可能答應此事。
正所謂,『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』,不外乎此理。溫廷舜是大晉的皇子,這種身份,本就教人無比忌憚,
溫廷舜求告無門,心中最後漸然浮顯出了一個人的影子,溫善晉。他是她穿書到這個世間裡,最為信賴的人,溫廷安決意孤注一擲。
她對阮淵陵淡聲道:「傍午的時候,我要回府一趟,探望父親和母親。」
阮淵陵眉心一挑,以手支頤,聲音低了幾分,「你前日不是回過一趟?」
溫廷安聽出了一絲試探之意,心尖打了個突,鎮住心神,半垂眼瞼,用憋悶的口吻說道:「才回了一趟而已,我看外舍內舍的生員,一個月內好歹能回三兩趟的。」前幾日那一趟,純粹是家族應酬,阮淵陵也赫然在場,匆促之間,她沒能與溫善晉說上幾句知心話。阮淵陵雖說是溫善晉的門生,但實權比溫善晉要大很多,崇國公府內的叔伯們,就連溫老爺子溫青松,都要敬他四分薄面。
少女的話辭比平素都要軟糯乖軟,天然有撩動人心的力量,阮淵陵聽罷,仔細審視了她一眼,沒看出旁的端倪,便問,「不想溫廷舜的事了?」
「識時務者為俊傑,我是擁護太子殿下的,也受您多番提點,不會那麼不識務了。」牴牾對方壓根兒沒好處,溫廷安此回學聰明了,專門揀好聽的話來說,諏了一個順耳的話,態度稱得上是剴切。
阮淵陵原本是不太同意的,但見她這般溫馴,細細想了一想,心軟了些,便承應一聲,抵至傍午,便使人,送她回了趟崇國公府。
濯繡院內,呂氏看著溫廷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,絞著帨巾給她濯面,又吩咐瓷青、檀紅去廚房準備柿子餅。
溫廷安心事重重,不欲驚動府中其他房的叔伯姨娘,便讓嬤嬤、丫鬟和傔從都一概保密,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客套與奉承,她開門見山問呂氏:「父親呢?」已到下值的光景,他當也快回來了。
呂氏覺察溫廷舜語氣有異,便道:「你父親剛剛回來,現在這時候應該在藥坊里罷,怎麼了,安哥兒,發生了什麼事?」
父母和母親根本還不知曉她的身份敗露,並且溫廷舜被監押起來的事情,更不清楚趙珩之即將在春闈之後,逼迫她對崇國公府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