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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鐵窗里的趙瓚之,著一身血色囚衣,相容頹唐,悉身披傷,大刺刺的盤坐在地,拿冷眼剔了兩個少年一下,譏嘲道,「你們終究是遲了一步。」
「你見著了兇犯。」溫廷舜左手拇指靜緩摩挲著右手食指,寒聲道,明顯的篤定口吻。
牢獄內光線陰森濕,且將男人的眉眼掩照得半明半暗,情緒不露,卻顯陰鷙。
溫廷安循聲注視了過來,眉心鎖得更緊,「兇犯到底是誰?」
孰料,趙瓚之卻道:「兇犯是誰,對你們而言,其實並不重要,重要地是,常娘死了,你們應當知曉兔死狗烹、唇亡齒寒之道理,誰知道日後,你們會不會淪落至此呢?」
語罷,趙瓚之仰首長笑一聲,模樣幾近痴狂。
趙瓚之這番話說得語焉不詳,但又好像,在冥冥之中說穿了一些事情。
溫廷安心中默念了那八個字:兔死狗烹,唇亡齒寒。
心尖上,冷不丁打了個一個突。
那麼,真正的兇犯,莫不是會就是……
「不好了!前面有人劫獄!」這時刻,獄外傳了一陣戾冷的疾呼,緊接著,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槖槖步履聲,伴隨著磅礴的火光,由遠及近,少時,那些聲音已經近在耳畔。
時刻似乎剛剛好。
原是陰暗的水牢一下子熠亮如白晝,「你們是什麼人?竟然敢劫獄!」
第117章
重兵列舉油氈布裹就的火把, 橙橘的火光,將陰毿毿的地牢照徹得亮若白晝,領頭的數位不是獄卒, 溫廷安認出其任職於大理寺的官員, 依其官袍的造相, 應是寺丞之類的官員,因是自家人,也就不便擅自動手,她下意識將溫廷舜護在身後, 那寺丞淡掃他們一眼,遣人去將深牢搜查一回,很快隨扈拱手稟報:「回大人, 一位名曰常氏的重犯, 遭人放血死透了。」
寺丞眉間皺了皺,問戍守深牢的獄卒:「方才, 便是他們二人打昏了你?」
獄卒揉了揉泛酸的後頸,忙不迭道:「正是!這兩人好生鬼祟, 不僅闖了常娘的牢獄,還同媵王有所勾連,也不知說些什麼。」
這一席話可謂是火上澆油,那寺丞八成是將他們視作媵王勢力的餘黨了, 溫廷安要解釋清楚此間計較, 但寺丞顯然沒這樣的耐心,不由分說使人押下他們,連夜帶回了大理寺。
一路上, 溫廷舜極為沉定,冷淡地望著這一出變故, 他的氣質洗鍊出塵,僅是一個疏寒的眼神,便教扣押他的兩位兵卒噤若寒蟬,兩股顫顫。
不知何時,月色隱沒在雲層背後,檐外落起了嘈嘈切切的沛雨,雨聲淒戚,蛛絲般的雨在廊廡之下織成一匹綢布,原是鬱熱的空氣,此際撞入了霞霧般寒絲絲的冷意,雨水吹拂在溫廷安的頰面上,她從未覺得這孟春的雨水有這般冷寒過。
她與溫廷舜分開扣押在司房中,她獨處時回溯了今夜探獄的來龍去脈,越是深忖,越是覺得,此事頗有蹊蹺——
諸如常娘的橫死。
諸如他們前一腳離開關押趙瓚之的大牢,後一腳官兵便來逮人了。
諸如她分明是同那個寺丞在三司會審上打過照面,但那人卻佯作不認得她。
諸如趙瓚之所說的,那一席耐人尋味的話,『兔死狗烹,唇亡齒寒。』
諸般的疑竇與困緒,在心尖虬結、紮根、滋長,溫廷安在司房之中沒候太久,很快地,門帘被人搴開,便是等來了阮淵陵。
阮淵陵看著她身上蘸染了不少血污,邃眸生了微瀾,一行屏退左右,一行躬自打來一盆溫水,蘸濕布條,替她擦卻了手肘處的血漬,溫廷安覺得他此舉有些親昵,整個人不大習慣,後撤數步,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,言簡意賅地解釋了清楚,且道:「此事我而起,與溫廷舜無關,掌舍要罰的話,便罰我罷。」
阮淵陵半垂下眸,看著少女避讓的動作,眸底壓下一重黯色,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:「所以,你沒有聽我說的話,私自去查了這個案子。」
他是陳述語氣,聽不出具體喜怒。
「那是因為,我覺得常娘與椿槿他們量刑過重,仔細勘閱她們的口供,便有不少尚未查明的疑點,」溫廷安坦白道,「方才我和溫廷舜去詔獄一查,那些戍卒明明在把守深牢,但常娘竟是已經遭害,這就說明詔獄看守不嚴,還有就是兇犯的身份,只消大人派遣仵作去驗察常娘的屍體,便能勘驗出端倪,以佐證我們不是兇犯。」
阮淵陵拂袖剪掉燭芯,燭火更熠亮了些許,沉默晌久,似是將什麼情緒鎮壓下去,寒聲道,「這一宗案子到此為止,你走罷,但溫廷舜必須留下治罪。」
溫廷安鎖了鎖眉心,「兇犯弒害常娘,嫁禍給了我們,掌舍不當是應該讓京衙去驗屍,待驗狀一出,才定奪溫廷舜的罪咎麼?」
「這是本官的事務,你目下當做的,是回去伏案讀書。」阮淵陵口風甚嚴,眸中寒芒浮顯,「你不應該不聽話,太子對你期望很大,春闈應考,你切莫辜負他的期囑。」
溫廷安腦海里只思量著溫廷舜要被治罪的事,沒去悉心在意阮淵陵的情緒,她打破砂鍋道:「溫廷舜沒有弒人的動機,這一點,掌舍應當比我清楚。假定不勘察清楚緣由,便輕易定治一個人的罪,這難道便是阮掌舍口中的律法?這又與枉法有何區別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