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8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溫廷舜半垂下眸, 穠纖卷翹的睫羽靜緩地投落而下,一抹翳深的陰影投落在臥蠶處, 顯出幾分黯然的模樣,他沒接過溫廷安遞來的藥膏,僅用溫暾的口吻道:「長兄看來是與我生分了。」
於溫廷安微惑的注視之下,溫廷舜靜默片晌, 堪堪褪開數步, 「擱在往常,不論我受甚麼傷,長兄都是親力親為, 但打從我同你坦誠身份,沒幾日, 長兄竟已疏離至此。」溫廷舜削薄的唇畔浮起一絲自嘲,取過她手中的薄荷涼膏,背對著她行至近前的杌凳上,「也是,誆瞞長兄這般久,長兄疏離也是常理之中,是我之過。」
不知為何,溫廷安竟是從這廝的話里,聽出一絲隱微的委屈,心中被牽出了一絲褶痕,循望而去,看著少年的背影,燭火鍍在其間,襯得落寞異常,仿佛是一頭被主子遺棄的狗狗。
又想起他悽苦的身世,這更讓溫廷安催生出動搖了。
溫廷安知曉這廝可能在以退為進,可她偏偏就是吃軟不吃硬的,也容易心軟,意識尚在躑躅的時刻,身體已然行至溫廷舜近前,在其對面的榻子落了坐,取了藥膏,一行細細給他勻抹,一行對他放軟聲調道:「你且先忍著些疼。」
因是彼此靠得近,吐息時的空氣都變得灼燙,素來矜冷的少年,如今乖馴溫和地端坐在她近前,這教溫廷安覺得場景有些不近真切,她下意識捏緊少年的左腮,往外扯一扯,她力道並不輕,但也不算沉,溫廷舜目色幽幽上眄,似笑非笑地望她,溫廷安轉移話題道:「說說吧,為何同龐禮臣打架?」
溫廷舜道:「不過是切磋武藝罷了。」大有一副將此事揭過的苗頭。
溫廷安揚起了一側的眉心:「切磋武藝,也不必切磋到臉上罷?龐禮臣使招,還專門揀你的臉打呢?」她顯然不信。
溫廷舜不置可否,少女勻抹在他面容上的力道,如一柄羽毛淡掃拂掠,觸感玉潤醇和,他有些想抓下來,牢牢地握在掌心深處,看看且將柔荑包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,這種信念儼似喜陰的植株,在心底野蠻滋長,幾乎燒穿他平素慣有的冷靜。
待他真正反應過來時,那柔荑已經被自己的手掌包裹其中了,形同包裹上了一層筍衣,他下意識抬眸看向溫廷安。
溫廷安原應在問他話,好端端的,就被他捉了手去,登時,她的心跳如敲鑼打鼓一般,使勁掙了數下,皆未掙脫,少年的手掌灼燙濡熱,襯得她手沁涼幽冷,她的力道對於溫廷舜而言,幾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計的,既是掙脫不開,也只能索性任他牽著去。
也是在這一刻,她感受到他的生猛與強勢,平時是感知不到的,但就是在那一霎,他在氣質和氣場上全須全尾地壓制住了她。
這委實是意料之外的事體,溫廷安原是同溫廷舜相向而坐,現下面赬目臊,視線隨著身軀一同避了開去。
溫廷安的耳根紅得幾乎可以滴出血來,這一幕落在溫廷舜眼中,就顯得幾分嬌俏可愛了,但他隱抑住驅前摩挲的心念,光是純粹牽個手,溫廷安反應就很強烈了,要是撫摸她鬢絲之下的耳根,那還了得。
他也不能太操之過急,得要一步一腳印的來。
因是被牽了手,那個打架的話題,也被暫且拋擲於九霄雲外去了,未被再提及。
燭火熹微柔和,映照著溫廷安的面容比慣常都要靦腆,兩人不說話的時候,空氣就會顯得很寧謐,溫廷安素來是很健談的,她有一些正事要同溫廷舜說,因是被牽著手,思緒攪亂成了一灘漿泥,一時之間不知當說什麼好,整個人像是鵪鶉般,拘謹又囅然,到底還是溫廷舜率先啟了口:「今日去了三司會審,判決如何?」
溫廷安適才堪堪想起此事,便將大致事體同他說了,隱去袁宣刁難、趙珩之拿椅凳命她坐其身旁不提,著重提及定罪量刑,說:「我覺得常娘與椿槿等人定刑重了,想去獄中探看一番,校對一番證詞,但阮掌舍並不同意,說此案翻篇了,讓我目下以習學為要。」
提及自己目下的情狀,溫廷安眉心微鎖,眉間掠過一絲隱憂,這一抹顏色沒有逃過溫廷舜的眼眸,他想伸手去撫平她皺起的眉心,但到底還是隱忍一番,握著她手的力道緊了一緊,緩聲道:「你想去尋常娘她們對口供麼?」
「自然是想的,」溫廷安心中盛裝著幾些疑點,想要問清楚,只不過今下,她倏而覺察溫廷舜的口吻有些變化,偏過了眸,望定他,「你難不成是想……」
「既然你要去,我便同你去。」溫廷舜注視著她,語罷,起身去披上了勁裝外衣,捯飭了一番軟劍,這教溫廷安有些意外,她心中有一小塊地方隱隱塌陷了下去,雖然塌陷的痕跡不甚明顯,但它到底還是塌了。
她看了桌案上的書牘一眼,說道,「這會不會叨擾到你習課了,還有小半個月便要春闈,你又是臨時轉考武科……」
溫廷舜慢條斯理地束上蹀躞帶,回眸望了她一眼,及至整裝待發,他看她一眼,剪著雙臂,好整以暇地問道:「怎麼,長兄很憂心我?」
溫廷安一愣,適才發覺在不知不覺間,自己問了這般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