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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「天家與三法司已經定刑,茲案就此揭過去了,休要再議。」阮淵陵一行在呈文處做畫押,一行淡聲道,「你目下該做之事,應是措備春闈的會試。
「今歲赴京參加會試的生員眾多,律學試題難度會增大,資政殿出題,加之是太子監考,接下來半月,我會讓鳶舍里的幾位老師多給你布置題目,你要將所有心思,都放在學習上才是,莫辜負太子對你的一番栽培。」
關乎案情的談論,就此為止。
溫廷安被遣送回鳶舍,這個時候是酉時三刻的光景,庭舍之外守有兩位胥吏,他們二人是阮淵陵的隨扈,打從她的身份在九齋之中敗露,不知何時,一切衣食住行、一舉一動,都有人在暗中監管。雖說是怕自己身份外泄,但也不必監管得這般嚴。
連日常社交都被嚴格限制,她不能見外男,日常只能見塾師,諸如黃歸衷、朱常懿,故此,用膳、習課,皆是在屋中進行。
且外,她不能隨意出門去九齋,假定要離開三舍苑去旁的地方,不論去何處,都要事先說明,過問給阮淵陵,徵得阮淵陵同意後,她才能出街。
溫廷安覺得,這種管制,就跟百日高考封校差不多,她又有一絲悟不通,自己與崔元昭同為女子,為何這待遇竟有霄壤之別?崔元昭依舊照常上課,能見魏耷他們,偏偏她開始被監管,諸多自由都被限制。
還沒身份敗露之前行動自如。
大抵待春闈結束,她應該就能解放了罷?
不過,今夜有一些風聲傳了出來,說是龐禮臣白晝尋釁溫廷舜,兩人相互打了一架,臉上都掛了重彩,今兒俱被朱常懿罰負重跑山而去。
溫廷安頗覺匪夷所思,龐禮臣尋釁溫廷舜這並不奇怪,但問題是,溫廷舜這一高嶺之花,還竟會同人打架?這怕是金烏打西隅出來了罷?
溫廷安又回溯起疇昔,龐禮臣在大相國寺時,一拳砸中溫廷舜的胸膛,將其打出內傷了來,嗣後溫廷舜歇養數日,方才姍姍痊癒。
這廝現今轉考武科了,身子骨最是要緊,怎的還能接受這般折騰?
甫思及此,溫廷安有些坐不住,眼前的律學試題也稍稍看不進去,椽筆停頓在原處已有好一會兒,滴答出豆大的墨汁,泅染在紙牘之上,轉瞬起了一絲褶痕。
有一縷隱微的牽念,儼似被擲入青石後的黑潭,漣漪幽幽浮顯,在溫廷安心中泅染開去。
她心中打定了一個主意,便是起身去內室,取了茵褥與瓷枕過來,捯飭了好一會兒,她拍了拍手,一面往門外掃一眼,一面躡手躡腳,推開東牆之下的支摘窗,利索地翻身掠去。受溫廷舜的浸染,溫廷安的輕功雖談不上上乘,但至少也能做到馬馬虎虎的落雪無聲。
溫廷安穿掠過木柞毗連的抄手遊廊,投照在粉油照壁上的身影,倏而一晃,消失在了夜色近處。
正守在屋門口的胥吏之一,瘦些的那人,臉上寫惕意,道:「你有沒有聽到甚麼動響?似是扒窗的聲響。」
胖些的胥吏往書房的隔屏看一眼,人影俱在,遂攏回視線,打了個慵然呵欠,道:「溫少爺還在奮筆疾書呢,你多慮了罷?」
二人不知的是,那屋中所謂的人影,不過是支棱起來的茵褥席枕罷了。
話分兩頭,各表一枝。
不多時,溫廷安踏著崢嶸的月色,直入文庫三樓,她曉得今兒是溫廷舜值夜,值房裡燭淚堆疊,油膏仍燃,燈色朦朧地渡照在少年勁瘦的身影上,溫廷安正要入內,正要推門,卻不想推至半開,撞見少年正在更衣的情狀,他正背對著她,穿上白襟圓領儒生服。
後背處的輪廓磅礴,肌理鮮明,身量修直如玉樹,驚艷了今夜的月色。
聞著動響,溫廷舜轉眸而來,見是她,掛了彩的冷冽面容上,扯出一絲疏淡的笑,一時之間,冰雪扎破,露出一抹霽色:「長兄怎的來了?」
雖是疑問口吻,但語氣平淡無瀾,似是他料定她必會來。
溫廷安本欲轉身過去避嫌,但怕遭了他嗤笑,遂是面無表情地佯作鎮定,捺他一眼,嘲解道:「為兄只等來看你笑話,三歲小孩都不打架了,某人連三歲小孩都弗如呢。」
溫廷舜慢條斯理地點點首,看了牆角的更漏子一眼,眼尾牽出一絲玩味,邊整飭衣襟,邊款款行至溫廷安近前,一種威壓鋪天蓋地掃蕩而來,讓她動彈不得,且外,漫漶而至的是他身上特有的桐花香氣,尤其是他濯身過後,更是濃郁。
「時辰這般晚,還以為長兄因著襟圍一事,同我置氣,不來了。」
少年半垂眼瞼,邃深的視線落入溫廷安眸底,話辭蒙昧,吐息噴薄近前,教她面色臊熱。
這廝,簡直哪壺不提提哪壺!
第115章
也罷, 這廝生了一張不饒人的嘴,也不是一日兩日了,溫廷安早是司空見慣, 但目下他離她這樣近, 近得庶幾能數清楚對方眼瞼處的睫羽, 加之他濯身不久,悉身蔓延著清郁且溫熱的氣息,拂掠在她周身,顯得極有壓迫感, 溫廷安有些不慣,但竟也不大牴觸。
她念及自己來此的目的,忙將膏藥自袖裾之中取出, 淡聲對他道:「你臉上掛了彩, 挺招眼的,快拿這個去勻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