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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龐禮臣大步走至溫廷舜近前,口吻洶湧著一絲銳冷的弒氣:「你跟我過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溫廷舜半斂著眸,容色波瀾不驚,隨龐禮臣到了其庭舍之中。
天時尚早,遠處的書院裡中,卻已傳了一番抑揚頓挫的學讀聲,九齋今兒也是有早課的,溫廷舜撣了撣袖裾之上的灰,剛一落步,便見龐禮臣提刀照定他面門,劈削了過來,攻勢既快且狠,刀刃所過之處,掠起陣陣罡風,一陣大開大闔,作勢要將他打得滿地找牙。
溫廷舜沒使軟劍,身影如行雲流水一般,徐緩地錯開半步,俯仰之間,趁著那鋒刀打著他近前划去時,他眸心黯了黯,薄唇抿起了一絲弧度,對龐禮臣道:「仔細了。」
龐禮臣尚未反應過來,卻見溫廷舜已然破空縱掠半丈,他捏住了鋒刀的刀刃,罡氣一下子消弭於無形,他沉腕抬肘,形同四兩撥千斤一般,於交睫之間,便將龐禮臣的掌間朴刀,輕而易舉地撬了起來。
龐禮臣被震得虎口一陣痹麻,庶幾快握不住那一柄刀。
溫廷舜也沒打算為難他,袖手一拂,任由刀鋒錚鳴落回鞘中,眸底如古井般無波無瀾,是一貫的矜冷與寡淡,「龐兄承讓。」
龐禮臣磨牙霍霍,猛地以刀拄地,氣血一陣上涌,又交戰了數個回合,卻是屢屢不敵,對方不論武功,抑或輕功,遠遠在他之上。
這一刻,龐禮臣心中翻湧起諸多複雜的思緒,沒成想溫廷舜一直在韜光養晦,看上去弱不勝衣的一個人,底蘊竟是如此深厚。
但教他更慍怒地是,是溫廷舜對溫廷安之所行。
今次,若不是親眼所睹,龐禮臣大抵是不敢輕易置信的。
溫廷舜怎的,怎的會親自為溫廷安系好蹀躞帶?僅是這一眼,便教龐禮臣悉身如罹雷殛,這溫家的兄弟倆,感情不是素來不睦的麼?
假定龐禮臣不曉溫廷安的真實身份,那麼,看到這一幕,他仍舊可以解釋為溫廷舜是純粹在關切長兄。
但在數日以前,九齋將二人自火硝亂石之下,救出來的那一刻,龐禮臣覺得,溫廷舜應是早就曉得他長兄的真實身份,不過是秘而不宣罷了。
但縱使曉得,溫廷安是長姊,而非長兄,那又當如何?能改變甚麼?
龐禮臣不由追溯起疇昔種種——
從在齋中爭座位伊始,溫廷舜讓她坐至身旁。
每逢濯身時分,在夜裡將眾人驅策至旁處,讓溫廷安獨自待在淨房之中梳漱櫛沐。
元夕夜,溫廷舜躬自執脂粉妝奩,為她點面靨、摹唇脂。
鷹眼之術的課上,佯作被龐禮臣重傷,引得溫廷安關切。
……
這些場景極為瑣細又微小,但在冥冥之中自有聯結,串成一條連貫的線索,這儼似一隻紙鳶,鉤柄牽繫在此處,但紙鳶的終處,卻是指涉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真相。
龐禮臣心中起了一發不可收拾的褶皺,心中盤踞著諸多纏絲般的問話,那逡巡於喉舌之間的千言萬語,最後稀釋成這一句:「溫廷舜,你以後離溫廷安遠點,否則,小爺叫你好看!」
哪怕溫廷安對龐禮臣並無那份情意,但龐禮臣也不忍看她受到絲毫的傷害。溫廷舜對溫廷安抱持什麼念頭,她可能不太明曉,但同為少年,甚或是說,同為男性,龐禮臣是知曉得一清二楚。除此之外,還有一腔少年意氣的妒火,焚燒在了空氣之中,氣氛變得劍拔弩張。
溫廷舜狹了狹眸心,左手指腹徐緩地摩挲著右手腹側,唇角浮現出一抹冷然的哂意,「為何?」
龐禮臣挑了挑眉心,這廝居然還敢問『為何』?!
他沉聲道:「我同溫廷安稱得上是,我母親同崇國公夫人還是手帕交,打小時候,我們就玩在一塊兒,對彼此都知根知底,我們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。溫廷安要入仕為官、成就一番事業,但到了一定的年紀,她也必是要成家的,放眼京城之中,唯一能同她門當戶對的、且最了解她的人,是我,我能一生一世對她好,護她鬢角無霜。」
龐禮臣盯緊他:「溫廷舜,別以為你處於近水樓台,就能先得月,你要認清你什麼身份,把那些腌臢的心思都倒乾淨。」
溫廷舜垂下眸心,穠纖的睫羽覆落在臥蠶之上,止住摩挲指腹的動作,晌久,才道:「說夠了麼?」
少年語氣自帶上位者的威嚴,這沒來由讓龐禮臣大為不爽,似乎他方才之所言,對溫廷舜而言無關痛癢,純粹是屁話。
龐禮臣正要還嘴,此刻,卻聽溫廷舜道:「溫廷安的筆山落在我庭舍中,我正準備還,無瑕同你絮叨。」
龐禮臣勃然變了臉色,登時是鐵青無比:「她的東西怎的會落在你屋中?」
龐禮臣思來想去,想不通,又聽溫廷舜散淡地笑了笑:「昨夜,她在我的屋中待了一個時辰,是來尋我討教律學疏議的問題。」
這番話聽在龐禮臣的耳中,可謂是極為挑釁了,尤其是前半句,『一個時辰』,簡直教他如罹雷殛。
戰火在兩個少年之間熊熊燃燒,偏生溫廷舜繼續火上添油,佯作一副困擾之色:「待她晚間來討教之時,再還她也不遲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