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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細細凝視下,這一柄軟劍,造工簡淡,劍身輕盈,削鐵如泥,似乎還是一柄雌劍,與溫廷舜所掌飭的那一柄軟劍,煞是配對。
就同干將與莫邪一個道理。
「無緣無故送我劍做甚麼?」溫廷安面頰灼燙,沒有去再看那一柄劍。
溫廷舜行至她的近前,將劍匣安置在她手掌上,「就當做是一件信物,我這個秘密,眼下只說予你一個人聽,你要守好。」
「就算你不送劍,我也不會同旁人說。」溫廷安仍舊沒有看他。
不知為何,他一走進,一靠前,她就容易變得拘謹,甚或是拘束。
隨著少年的俯近,她能嗅到清郁的桐花香氣,像是隱形的羅網,將她籠罩,她下意識攏緊懷中的劍匣,垂下眸去,故作沉靜地道,「送劍就送劍罷,橫豎我正好也缺一柄。」
她這也算是應下了。
下一息,溫廷安殊覺自己的腦袋,好像是被一股溫柔粗糲的力道,很輕很輕地揉了揉,最後少年的指尖停頓在她的鬢角之間,將她散落的一綹青絲撩至了耳根後。
這般的行止,擺明兒更不成體統,但她似乎也不牴觸。
待溫廷安真正反應過來時,溫廷舜已經抽離了手,撫過鬢的那一手藏在背後,拇指與食指的指腹,慢慢地摩挲,似是在挽留住她鬢髮間余剩的一縷餘溫與香氣。
溫廷安不知是怎麼回至自己的庭舍里的。
阮淵陵單獨為她配備了一座單人院落,從此往後,她都不能與呂祖遷、蘇子衿和楊淳他們同吃同住了。
雖說,這也省卻了濯身時的方便,但不知為何,她總感覺一些事情,在冥冥之中已然生發了隱微的變數。
兀自溫習了一會兒功課,不知為何,她的腦海里總是迴蕩著數個時辰前的種種情狀。
翻來覆去睡不著,她索性撥開劍匣,重新觀摩了一會兒,越看,薄唇處浮現而出的笑,是遮也遮不住了。
溫廷安把臉埋入衾被之中,後頸之處滲出了一絲薄薄的細汗。
與溫廷舜的對話,點點滴滴地浮上心頭,她不厭其煩地回溯,回溯時,又竊覺自己變得墮落,明明還有不足一個月就要春闈,她現在不好好念書,腦海里卻是在想著這些東西。
——好有罪惡感。
直至下半夜,溫廷安的心終算靜謐下來,徐緩地進入深眠。
第112章
桐花無處避春愁, 也傍野煙發,東風著意,先上小桃枝。
今遭乃係三司會審的日子, 阮淵陵已然提前使人將錄事的官服, 整飭好, 送與溫廷安的庭舍。錄事不過一介七品芝麻官,那官袍便是藏青色銀絲質地,只見一隻嫻雅白鷳,端麗繡乎其上, 氣勢斐然,適因裁剪熨帖,官袍穿在溫廷安身上, 既不顯寬鬆, 亦不顯蹩腳,端的是襯體無比。
與官袍一同送來的, 還有魚袋與牙牌,溫廷安將其佩掛在蹀躞帶上, 一切籌備停當,便離了鳶舍,朝著大理寺的方向打馬而去。
臨行前,她餘光之中瞥見了溫廷舜, 天未明, 檐燈如一軸屏風,排鋪開去,照亮了他的面容, 身後是絳紫的殘夜,少年披著漆色勁衣, 高束烏冠,疏淡地剪著手臂,倚在門檻上,淡著眼,上下打量她一眼,眸色曳起一縷浮光,情緒隱湮在將褪的夜色之中。
自打過了昨夜,溫廷安有些腆於見他,甚至提起這名兒,多少心下添了幾分不自在,心跳是如此不安分,迸跳如雷,她原是想要鎮壓,可愈是鎮壓,效果卻是適得其反。
溫廷舜行至溫廷安近前,她柔韌姣好的容相一點一滴地縱入他眸底,平時見她穿儒生圓領袍,是毓秀溫雋之風範,目下,見她著藏青官袍,又是迥乎不同的氣質,穠纖得衷,最後,他的目色定格於她腰肢間的蹀躞帶上。
溫廷安倏見溫廷舜行近前,少年勁韌結實的雙臂敞開,繞至她的腰後,隱微之間,一陣清郁的桐花香氣盈鼻而至,這般的姿態有一絲暗昧,溫廷安一時蹐跼,不知當是先推開他,還是先問他要做些甚麼。
逢當躊躇時,她翛忽覺知到,腰間蹀躞帶驟地一緊,她下意識垂眸凝視,適才發覺自己方才的蹀躞帶系反了去,溫廷舜是在幫她糾偏。
「好了。」少年嘶啞的嗓音掠過耳畔,如酥在她耳屏邊的風,聲落,桐花香氣淡去,溫廷舜退居兩尺,好整以暇地望定她。
對於她的去向,他什麼都沒問,仿佛早已銘記於心。
溫廷安腦子發灼,怔然了一瞬,連『謝謝』都忘了道上一聲,轉首打馬便走。
少時,她的身影在視野之中逐漸淡成一道墨點,溫廷舜面容上的溫色,也消弭了下去,慵然半倚於原地,慢條斯理地偏過眸,不遠處的戟門後,隔著淼茫辰光與雲霧,隱約可見那處佇立著一道少年身影,這人不是龐禮臣,還能是誰?
龐禮臣一言不發地凝視著溫廷舜,下頷線條繃緊,周身氣勢冷若冰霜,周身戾氣濃重,剛才那一幕,看在了他的眼中,甭提有多刺目。
本來他是要來送一送溫廷安,結果,因是遲來一步,便是見著了這般一幕。若不是念著此處是前院,他掌間的朴刀怕是早已按捺不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