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8頁
2023-09-26 14:47:00 作者: 孤荷
「能否讓我去見一見——」溫廷安本欲說二弟,但話到了喉舌之間,不知為何改了口,「讓我去見一見溫廷舜?看看他傷情如何?」
第110章
一夜杏花濕雨, 庭舍悄靜如許,細聽鶯啼燕語,分明共人愁緒, 怕春去。
溫廷安來謁溫廷舜時, 是在兩日之後的巳時牌分, 本來她當日便是可以去他的庭舍,但不知為何,大抵是生出了一些近人情怯的心思,延延挨挨了許久, 在三司會審前一日,才遲遲下定決心。
這個時辰,少年已然是初愈得差不多得了, 正靠坐於茵褥之上, 淡淡披一件玄黑單衣,一手執著軟劍, 一手正執著一條細絹,輕攏慢捻地擦拭著劍刃之上的血漬。
此一空當兒, 她往軟劍處睇了一眼,感覺那一柄劍與尋常有些不同,但她也沒太過在意。
屋裡瀰漫著濃郁的藥草香氣,羅漢榻旁的杌柜上, 因是剛剛擱放過一隻盛藥湯的青瓷碗盞, 碗底在梨木面上留下一道方圓的淺痕。
箭漏迢迢,桐香暗浮,溫廷舜正拭劍得專注, 聞一串毫無戒律的步履聲,聞音辯人, 曉得來者是誰。他的眸梢與薄唇,俱是抿起了一絲極淺的弧度,擱放下軟劍,一行起身給她沏茶,一行讓她隨意揀座,溫廷安有一絲侷促,指根半攏,捻著膝前的袍裾,坐在一張鋪有絨毯的矮凳上。
她雙眸低垂,手肘抵著膝部,手掌托著粉頤,側眸悄然注視著他。只瞅那蓬窗之外,翠陰轉晴嵐,空塵處乍泄出一縷鎏金日色,不輕不重地鍍於少年側影上,映徹出一具明晰容相,端的是賞心悅目、楚楚謖謖。疇昔,溫廷安純粹覺得好看,總是大大方方地看他,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,她有些不太敢直視,總覺得多看一眼,便會灼燙肺腑。
溫廷安心思繚亂,想要開口說話,下一息,便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,執著一盞環柄青杯,靜置在她近前:「長兄慢用。」
『長兄』二字,像極了海上雲霧,裹漫在兩人之間,顯得客套且生分。在採石場上,他是直呼她名的。
溫廷安心裡有些落差,面上並不顯,言謝,掬起青杯慢酌了一口,對方明明沏得是澀辛的君山毛尖,但她嘗之無味,躊躇了一番,指腹捂著溫熱的杯壁,「溫廷舜,我……」
溫廷舜聽著她略顯畏葸的聲音,眸角輕輕斂彎起,偏眸過去,「長兄是想問我備考的情狀麼?」
他指了指放在案幾之上的書簡,淡聲道:「我改考武科了。」
「改考武科?」溫廷安低聲重複了一回溫廷舜的話,起初沒反應過來,但再咀嚼一回的話,適才覺得不對勁,目色微駭,「你不是考進士科的麼,怎的改考武科?」
原書的劇情當中,大反派學得是書學,若是考科舉,考得也是進士科,武學是與他毫不沾邊的事。
再者就是,高中素來是反派的夢想之一,考進士科,溫廷舜勢必是十拿九穩,但考武科的話,這種程度相當於什麼,相當於高考一個月前,突然從文科轉到理科,其難度可想而知。
溫廷安的第一反應是駭然,但溫廷舜的容色凝穆深寂,絲毫沒有玩笑之意,她稍稍鎮靜下來,但胸腔之中滿是無法釋懷的惑意。
她困惑的時候,溫廷舜亦是在注視她。
溫廷安今晌著一身黎色對襟寬褃襖袍,束髮披冠之下,是一張清麗柔韌的臉,黛眸雪頤,容相穠麗,她深思之時習慣性微垂鬢角,一綹鬢絲,自發冠處不安分地飄散於頰側,其後露出剔透的耳根,碎金似的暖和日光,迸濺在她姣好的頸部處,膚色熠熠,幾近奪目。
他沒回答這個問題,只是寥寥地扯了扯唇角,似笑非笑地道:「是誰說,今後我做任何事,都不會再管?」
少年雙手撐在腰後,姿勢慵懶,歪頭覷她,「怎的又管起來了?」
「誰管你啊。」溫廷安陡覺自己被他編排了,愈發侷促,勻吸了一口涼氣,旋即找補道,「我是替溫老太爺問的,你改考武科,他老人家知道麼,若是知曉的話,你怕是要挨訓。」
「挨訓便挨訓,哪怕被斥得狗血淋頭,至少,也比渾噩受命入朝為官要好。」溫廷舜半垂著鴉黑的眸,睫羽在臥蠶處,投落出一片綿長的翳影,幾分溫篤的模樣,這副模樣看在溫廷安眼中,不免添了幾分陌生之感。
這一剎那,溫廷安心中受了一番觸動,她放下杯盞,行至榻前,蹲踞了下來,雙手抱著膝,腦袋抵在膝蓋處,一錯不錯地凝視他,「你當真想好了的話,那便去做,到時候溫老太爺獲悉此情、要訓人的話,你將責咎一併推至我身上就好了,就說是我教唆的,他要罰,便罰我。」
少年眸底的靜潭,悄然掠過一絲微瀾,支了支身體,目色前傾,嗓音沉了沉,「你不問我為何要選武科?」
一種壓迫感鋪天蓋地直逼而來,彼此之間的空氣,倏地撞入了一陣辛涼的桐花香氣,香氣如星夜之下的河漢一般,迢迢覓渡於溫廷安周身。
溫廷安不避不讓,望定溫廷舜:「我不曉你為何選武科,但你棄文從武,按我所想,你應是不喜歡書學,是也不是?」
溫廷安彎了彎眸梢,「我也不要想管你這、管你那,你想學什麼、喜歡做什麼,都可以去學、去做,在我看來,你做什麼事都是可以做出一番成就的。」這就是反派男主的光環。